意识复苏，方尘清还是躺着，他却不愿再睁开眼，也不想任何事情，脑子处于空白之中。

他身旁，一个老大夫皱着眉，背起药箱准备离去，一个中年男人见状低声下气恳求道：“大夫，您再给我儿看看吧，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他还如此年轻啊。”

老大夫摇了摇头，回道：“令子的病，老夫实在无力诊治，你另请高明吧。”说完他抬脚便走，那位中年人一边追着一边再三乞求，但那大夫无动于衷。不一会儿，中年人托着沉重的脚步返回屋子，呆坐在一张椅子上，开始哭诉起来，方尘清无奈，只得咳了一声。那中年人哭声戛然而止，冲到床边，看着床上躺了很久的人醒了过来，喜极而泣。

这是个普通人家，只父子二人，父亲每日辛勤劳作，只为供儿子读书求学，考取功名，衣不舍买，饭不舍吃，终于劳累过度，患上恶疾，紧握着儿子的手去世。作为儿子的方尘清，寒窗苦读，由默默无人问的学子到高中状元，最终成为举世敬仰的一代大儒，育人无数，安度晚年。

一个贫困之子，投身行伍，最初只是最低等的士卒，踏着尸山血海，成为柱国大将军，在敌我双方倾全国之力的交战中意外落败，被贬为庶民，曾经无限荣光，如今万人唾骂，他冷暖尝尽，隐避深山荒野，孤独终老。

一个战乱时代，政权更迭，分分合合，民不聊生，无数百姓家破人亡，一位从小怀着治世安民理想的少年逐渐成长为智计无双的谋士，看尽世事沧桑，穷尽智慧，助开国明主建立统一王朝，天下安定，却在论功行赏时远去，隐居山林，了此余生。

一位庶出的皇子，少时不得重视，然而不得不卷入帝位斗争中，历经无数阴谋诡计，尔虞我诈，最终君临天下。高处不胜寒，以前交心的人在时时揣度他的心思，争权夺利，他渐渐变成了孤家寡人，离世时在一片哀嚎中看不出谁情真谁意假。

一位生于医药世家的人立志悬壶济世，长大后走过山山水水，救死扶伤，切身体会了人生无常，最后著书立说，成一代经典，百岁而终。

……

一次次不同的人生，一幕幕不同的经历，无数的感悟萦绕在心头。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最终方尘清的意识回归到了自己的身体，看着眼前那面镜子，心神荡漾。身后空间打开了一条通道，他任由别人将他牵引出去。

山顶上，张凤栖已经不在，此地三位主人看着出来的方尘清一语不发，似乎不想打扰到他。

方尘清对三人施了一礼，默默走到崖边，盘膝坐了下来，那三人对此不管不问。

日落月升，日升月落，方尘清静静坐着，仿佛已不知时间流逝。

此时他的脑海中，许许多多感悟纠缠，让他困苦，迷惑，心闷，意乱，他的眼神变化不定，神识紊乱，非常痛苦，宛如走火入魔。

为何有生有死，为何有好有坏，为何有善有恶？为何如此多悲欢，为何如此多离合，为何如此多疾苦，为何如此多无奈？为什么？天！这世间为何你从不曾注看，为何众生如此多烦恼？

你不见孩童孤苦，瘦骨嶙峋。你不见老人无依，苦苦度日。你不见战火弥漫，尸横遍野。你不见万物挣扎，艰难生存。

为何？为何！

想不通，想不透，想不明，为何这么多想？乱乱乱！

不知是许久，也不知是刹那，方尘清昏暗驳杂的识海中一道亮光迸现，他前所未有的通达明悟，他的双眼亮了起来，从未如此闪耀。

人生自度，不管悲或喜，贵或贱，富或贫，苦或乐，从生到死，只不过行于路，只是路只于己，于旁人无关。

万物栖身天地间，不过从无到有，从有到无，命运如何，天地不曾关心无度，一如既往。

天道至公，有情便有不平，便有不正，便有不稳，无情才可永定天地，永行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