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迎合着艾鲁夫斯的脚步,时紧时慢地在大厅中回响,伴随着午夜隆隆的钟鸣,和外面呼呼的风声,宛如一场盛大的演出兀自上演于寂静的冬夜。艾鲁夫斯的内心也因此异常的宁静,好像不是这不速之客打扰他与星空的约会,而是他迟到了一场划时代的剧目,焦急地想要赶快入座,却又怕慌乱的心跳扰乱了这优美的合拍。
无论多么美好的故事总会迎来终章。敲门声在艾鲁夫斯伸手的一瞬间停止,仅剩下钟声、风哮和冰冷的门环停留在手中,这让艾鲁夫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艾鲁夫斯费力地推动着沉重的大门,但有些佝偻的身板只能勉强推开一个缝隙,好让客人进来。
这一切不可避免,但老人已经学会了接受这一切。
抬头看向访客的瞬间,艾鲁夫斯好像再次看到了邪月的雪夜。
来者看起来是个旅人,一个在邪月外出的人,站在门厅与积雪的分界线边缘,全身裹在黑色的斗篷里,长长的立领遮住了面容,只露出部分和身后雪地一样白色的皮肤。灰色的雪从他的肩膀和帽檐上不停飘落。艾鲁夫斯看向那双冷冽的眼睛后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进来暖和一下吧,流浪在永夜中的风儿,如果不嫌弃老人的淡茶的话。”察觉到自己瞬间的失态后,艾鲁夫斯巧妙的地将其掩饰,把本应拒绝的不速之客迎了进来。不过,在邪月中跋涉是十分困难的,让他进来休息一下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这是真的吗?”
听声音还很年轻,带有一丝柔软的声调,应该还没有进入变声期。只是如此年轻,或者应该说年幼的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邪月的大雪中?
“灰暗的夜幕即将褪去,白色的噩梦都会醒来,虽然这些会迟到,但老人向来有耐心,可怜的孩子,”艾鲁夫斯转身走向客厅,“这都是真的。”
“那就太好了。”少年稍有迟疑,便跟上了老人缓慢的步伐。
“是啊,魔之月结束了,不会再有什么能阻止你的归途了。”老人推开了木门,少年随后也跟了进去。
“可我才刚来到这里,还有一些小事没有做完呢。暂时还回不去,有人等了我好久,什么时候回去还不确定呢。”少年的声音藏有些许的抱怨。
“啊~好舒服的椅子。”少年一眼就看中了最好的椅子,并且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自带调温阵式的椅子融化了披风上残留的雪。“唔姆~红茶也很好,就是温度不够,可惜可惜。”
“咳咳。”艾鲁夫斯端着一杯茶,不得已坐在了旁边的木床上,“说实在的,我很好奇啊,少年,是什么事能让人在魔之月中奔波。你是来做什么的?”
“你是占星术士吧。”拨弄着座椅旁边的观星仪,木制的镜筒上面镌刻一层浅浅的符文,少年不答反问。
“唉~也可以这样说,这只是老年人的兴趣而已。”艾鲁夫斯点了点头,同时也叹了口气,少年对观星仪表现出来的兴趣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占星司。那时占星术还是第一显学,许多和自己一样的年轻人,抱着“让自己的名字照亮夜空”的想法①,进入占星司学院,可现在……
“唉~”老人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把那些无甚用途的抱怨抛到脑后,“老年人的事没有什么新鲜的,每天喝点茶,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只是为了每天晚上闭上眼睛的时候没有留下更多遗憾罢了。还是来谈谈你的事吧,年轻人。你是做什么的。”
“我么~”少年隔着斗篷挠着头,看似很在思考着。
可能只是谁家无所事事、跑出来冒险的小少爷吧,艾鲁夫斯如此判断,这一类角色扮演好像目前在非继承人的圈子里很流行,注定不能继承爵位的他们却有大把的时间和金钱去进行无聊的冒险。和一些极致荒唐以至于人尽皆知的事件比起来,在邪月的尾巴跑出来已经很正常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艾鲁夫斯抿了一口茶,好让自己的表情变化更自然一些。
“该怎么说呢,我的工作和你的工作有些关系。”少年盯着艾鲁夫斯的眼睛,认真地说到。认真到几乎要贴到对方脸上的地步。
“哦。”艾鲁夫斯凝视着那双瑰丽的、紫水晶一般通透的眼眸,以及少年略显秀气的面容,精神略有恍惚,以至于侧身坐到床的另一边的动作也慢了一拍。
少年也顺势坐在艾鲁夫斯原来的位置。
“逐星者吗?”艾鲁夫斯猜测道。相比于枯燥且已经没落的占星师,追逐美丽星空并将其记录下来的逐星者会更受年轻人喜欢。
对于这一类人,艾鲁夫斯是又爱又恨。因为现在占星司最大的工作就是给他们预测哪里会有他们想看到的景色,如果没了这些人占星司可能就真的被人遗忘了。如果万幸指引对了那是大自然的礼物,指引错了或者阴天……我们是占星师不是灵能术士,怎么可能知道你那破烂的脑袋里的美景是什么!
想到这里,艾鲁夫斯又往侧面坐了一点,以保持与麻烦之间的合理距离。
“猜错了呦~”少年从跳了起来,落地的瞬间,鞋跟轻点,以流畅的动作在原地转身,面相老人。随着木地板“吱呀”的一声喝彩,斗篷的兜帽被这个动作甩了下来,一头银色长发随之倾泻而出。
少年,准确来说是少女,双手背在身后,如是说:“我是来送东西的,可以叫我快递员,虽然你可能不知道快递是什么。”
艾鲁夫斯眯着眼睛,努力地消化着少女简短的话语,这让本来就聚光的小眼几乎变成了一条缝,甚至一个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