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道兴元府治下眉州城里,大雪数日方歇,百姓们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个寂静元日,发现吐蕃没有南下的势头,便立刻精神抖擞地走亲访友。
眉州衙门位于长平街尾,是个三进的院子。前院是县衙大堂,升堂审案的地方;中院是县令沈邺处理公事的地方,穿过一座精致的小花园,便是沈邺独居的后院。
沈邺,字季垣,蜀州人,未及弱冠便进士及第,被派到眉州任七品知县。本来以其才干,官职至少六品,奈何其父沈斋从中作梗,最后落得个芝麻县令来当。
沈邺来到眉州后,勤政爱民,事必躬亲,为官又清正廉洁,很快便赢得眉州百姓爱戴。
元日节后三天,惠风和畅,眉州县衙里一片安静,衙役们还在惬意地休年假。
此时,在小花园的青风亭中,县令大人正和好友李泊舟喝酒聊天。
李泊舟,字文彦,眉州本地人,与沈邺是旧时同窗,二人曾一起在兴元府同文馆就学,彼此志趣相投。
“半个月未见,季垣兄怎的愁眉不展?莫非防御使大人又为难你了?”李泊舟笑着问道。
防御使沈斋虽是沈邺的生身父亲,却一直不待见他。沈邺逢年过节都得回兴元府,每次都受尽冷嘲热讽。
不过沈邺早已厌倦沈府里的勾心斗角,父亲宠爱与否,与自己没有半分关系。沈府里的争权夺利和人情冷暖在眉州,不过是二人言语之间的玩笑罢了。
沈邺忧色道:“区区一个沈府算得上什么。年前吐蕃频频劫掠兴州和文州,又在武州增兵三万。然山南西道节度使和剑南东川节度使依旧醉生梦死,歌舞升平。一旦铁骑南下,剑南道拿什么御敌!”
“同季垣兄所忧,攘外必先安内。然而如今剑南道的诸位大人吃了几次败仗,全然自暴自弃。殊不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李泊舟道。想起前几天的传闻,便又问道:“季垣兄刚从兴元府回来,可知道西川节度使裴大人落马一事是真是假?”
沈邺双眉微皱,沉声道:“确是落马了,我回来时,裴大人仍旧瘫在床上。”
“此事可与沈府相关?”李泊舟一针见血道。他自是不相信此事纯属意外,人为的可能性极大。
沈邺冷笑道:“他们不过是垂涎节度使一职罢了。处心积虑谋划多年,只盼一朝成事。先前在府里时,父亲终日戚戚然,还当我不知其中内情。”
李泊舟无奈长叹,“这也是我不愿入仕的原因之一。官场浑浊不堪,外患不断,他们要么只顾争权夺利,要么只享一时之欢,醉生梦死。”
沈邺看着好友,双目炯炯,缓缓问道:“内忧外患,最终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文彦可愿与我一起,在这泥沼中披荆斩棘,为百姓杀出一条血路?”
李泊舟听了这话,敛了神情,正色道:“季垣兄,你可是下定决心了?开弓可没有回头箭。”
“自然。”沈邺正色回答道。
“我虽是一介布衣,平生志向却和季垣兄一样。从今日起,你我二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李泊舟正容道。二人端起酒盏,相互举杯,一饮而尽。前途渺茫,路上血光不胜枚举。然心志坚定,携友同行,何所畏惧!
沈邺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缓缓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