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狼这东西,很有灵性,凭着崽子的气味,一定能寻过来的。
这样想的时候,成钟头大如斗。
“现在送回打麦场去,小家伙绝对死路一条。留下来吧,家里人迟早会发现啊。”
成钟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进退两难。
正在他额头冒汗,不知所措之际,妈妈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过来:
“钟儿,回家怎么这么晚?还钻到窑里不出来,吃饭了啊!”
“噢,知道啦,你们先吃,我就来!”
成钟手忙脚乱地将小狼崽又塞回书包,把书包放到炕脚深处藏起来,这才赶紧去堂屋吃饭。
说是吃饭,实际上是喝汤。
陇中地界,十年九旱,口粮一直都缺。
一天之中,中午为了干活,可以吃一顿饱饭。
晚上睡觉,一家人一大锅稠汤,就对付过去了。
成钟上学,每趟要跑十里山路,身上带些粗糙的干粮,加上沿途找些可以吃的东西,算是勉强活命。
这会儿,成钟一边心不在焉地喝着汤,一边眼珠滴溜乱转,想着如何瞒过家里人的办法。
刚放下碗,他站起身就朝屋外走。
“我今晚不在家里睡了,干爷爷老是叫我,我今晚上干爷爷的羊窑去睡。晚上还能看会儿书,少费点家里的煤油。”
成钟一边说着,一边回到自己住的小窑,抱起书包就往外跑。
爸爸还在他的身后嚷嚷着什么,他已充耳不闻,也没有停下脚步,转眼间就跑到了大门外。
他实在是别无选择啊。
成钟家里人口多,孩子也多,大人们忙于各种活计,关注孩子的时间太少,所以给他们自由的空间也比较大。
只要不闯祸,去別处睡觉是完全可以的。
大家都知道,干爷爷对成钟很好。
干爷爷刘常福早年丧妻,无儿无女,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他是最称职的羊倌。
白天给生产队放羊,晚上就住在羊圈里的小窑洞里守着羊群,他从来没丢失过一只羊,也没被狼吃掉过。
干爷爷喜欢成钟,常叫他去羊窑玩,成钟偶尔也会过去陪他睡觉。
成钟听干爷爷说这些天有母羊产羔,他刚才就在心里琢磨,看能不能让狼崽子沾光吃上些羊奶,这样会更好养活一些。
“最关键的是,万一公狼找上门来,也吓不到家里人。毕竟狼入羊圈是正常的,如果跑到人家里就太不正常了。”成钟一边走一边想。
干爷爷见到成钟,乐得满脸皱纹如菊花般绽放开来:
“嗬嗬,还是我的钟娃子乖,不嫌弃羊圈脏臭,过来陪干爷爷看羊来了啊!”
成钟没吱声。
他一个大步,已跨到干爷的炕上,随手把书包打开,一只吱吱呀呀的小崽子就出现在干爷爷的眼前。
“干爷爷,你看我带来了个啥。”成钟说。
“啥呀?噢,这玩意儿灰不溜秋,咋像只狼崽子呢?”干爷爷说。
“不是的不是的,干爷爷真会说笑话。是我从别人家讨了一只小狗。”成钟说。
“是不是你爸妈骂你了?要不就送给干爷爷,等养大了跟着干爷爷守羊。”干爷笑着说。
“我想先带上玩两天,养不养还说不定呢。干爷爷,它想从你这儿蹭口羊奶喝哩!”成钟故意把小崽托举起来,在干爷爷的身上挨蹭了几下。
“嘿,你想占便宜就明说呀。不过这几天倒还可以,刚好有几只母羊下了羔。你等着,我这就挤些奶去。”
干爷爷也没多问,麻溜下了炕,拿了只空碗就出去了。
一袋烟的功夫,他端了一大碗羊奶回来,摆到了炕头上。
不知是看到了白白的奶水,还是闻到了香甜的味儿,狼崽子一轱辘爬起来,把嘴凑近大碗,嗒啦嗒啦就舔食了个欢。
“慢点喝,慢点喝,有钟娃子的面子,今晚羊奶管够!”干爷爷抚摸着崽子的脊背说。
很快,碗就见了底,崽子的肚子也变得滚瓜溜圆,心满意足之余,它靠过来舔了舔成钟的手,又舔了舔干爷爷的手。
然后,它摇摇晃晃走到成钟的两腿之间,用嘴拱了几下,算是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倒头便呼呼大睡。
干爷爷躺在那里抽旱烟。
成钟把崽子抱到枕边,让它靠着枕头睡。自己则爬在炕上看小说。
因为怕公狼找来,成钟有些提心吊胆,连书都看不下去。
随后,躺下睡觉,觉也没有睡踏实。
似睡非睡地迷糊了一夜,总算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怕老师和同学发现狼崽子,成钟不敢去上学。
但他早上还是正常出门,漫无目标地在铁木山周边的山上转悠。
他想找到狼崽子的爸爸,或者让公狼找到他也行。
只要把崽子交出去,就算成功救活了一条性命,自己也用不着再操心费劲了。
成钟晚上就想好了,只要公狼看到他,他放下崽子就跑。想来公狼见自己的儿子没有受伤害,也不至于难为与他。
崽子饿得吱呀乱叫的时候,他就把它抱在手上,拿出书包里自己的干粮,嚼烂了喂它吃。
直到夜幕降临,一直没见公狼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