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并没有注意到,她已经看过了图纸,此时再看实景,心中拼凑着花木扶疏之时的模样。
须知这花木不同旁的东西,生长无序,全靠匠人照料。吴大师的规划倒是好的,可是花木也不会按着他的心意生长,更别提有些移栽过来的花木,原本的生长环境不同,造成了花木的模样也会有所区别。若是换了环境,可能花木的疏密就会出现差别。就好比原来朝南的一面在移栽之后朝了北,初时看着不显,待时日过去,便会现出差别来。
吴大师的规划倒是蛮好的,不过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上头,他那人又是个不太好说话高傲的,竹枝一边瞧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跟他商讨这事。
毕竟是皇差,办得好了皆大欢喜,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上司喜怒无常受累的总是下头的人,更何况这还是个封建王权的社会,到时候可不是一句“不高兴”就能了结的。
竹枝回头,正好瞧见黑着一张脸的吴大师,忍不住扶了额头叹息,自己怎么就会搅合了一个“探花郎”的名头上身的。要不然好生呆在京城里头,数着银子日子才过得滋润呢。
只不过如今说这些都晚了,还是好生做事,早些交差才是正经。
竹枝叹了口气,静下心来想着该如何跟吴大师探讨花木移栽的问题去了。
只是同在下河村中,冯家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瞧见了新任的“探花郎”,大家议论之余,难免也就会捎带上冯家,谁让孙氏在下河村里头是出了名的争强好胜要面子呢?哪怕是后来嫁过来做小辈儿的新媳妇儿,没有跟她拌过嘴的,也听说过她的“光辉战绩”。更别提冯家老二冯良,老二媳妇王氏,两口子一起好吃懒做的,莫说是下河村,就是隔壁十里八乡里找,也找不出这么两口子一起混蛋的。
偏偏孙氏还将老二两口儿当成宝贝似得……
被当作邪魔差点烧死的老大媳妇成了朝廷钦赐的“探花郎”,冯家却没粘着一分的好处,怎么能不叫村里人都跟着看笑话?
所以竹枝才到下河村不过一个时辰,风言风语便如同野火燎原似得在村里蔓延开来,还有那些嘴长的妇人,专门拿着鞋底往冯家门口转悠,指望能看个热闹。
可惜冯家大门紧紧闭着,一丝儿声音也没漏出来。
昨儿闹了一出好戏,今早起来老冯便觉得身上不得劲,再被同街的人一笑话,老冯哪里还有脸去开铺子?是以一大早老冯便着冯槐继续守着铺子,自己回来村上草药郎中家拣了服药,说是心口疼,这会儿还歪在床上等着喝药。
孙氏见老冯黑着脸,也不敢招惹,亲自拿了药罐子在院子里头熬药,一边熏着,一边嘴里小声乱骂着。
王氏隔着窗户听了一耳朵,都是骂老大媳妇的,又隐约听见什么婚书之类的,吓了一跳,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好容易把当年的婚书庚贴都找了出来,寻了块没用过的衣料裹了,郑重地收进了衣箱里头去。
可是这么一来,也将在家躲懒的冯良惊醒了,惹得他闭了眼骂:“一个个地都不消停,大清早地翻箱倒柜,抄家还是砍头呢!?”
王氏回头啐了一口,低声回道:“闹甚?再让你娘惹急了大刚媳妇,想抄家砍头还不简单?人家如今可是探花郎大人,弄死我们,还不是一个手指头的事?!”
提起这茬冯良心里就不得劲。那青牛山上的活计,养活了村里不少人,可是自己断了手,想做点啥都插不进去。这也就罢了,就连往日一同耍钱赌博的几个牌搭子,也被家里压着去做活了,说是挖路砍树什么的,一日下来不但有工钱拿,还管着饭,掺了白面的大馒头可劲吃,每隔几日还有肉片子加菜,光是听就馋得他口水直流。
昨日孙氏铁青着脸回来,冯雪一路哭。在路上还好,孙氏强忍着没说话,进了门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将竹枝连带着罗家上下八辈儿都骂得狗血淋头。连带着王氏这与罗家沾了亲的,更是没讨着好,吓得王氏抱着孩子就躲进了灶屋,头都没敢冒一下。
冯良根本不用问,就晓得了前因后果。又是恨老娘不得力,准备去讨好老大媳妇的,怎么到头来又跟人干起仗了?又是恨老大媳妇无情,明明已是冯家妇,居然发达了也不晓得带掣婆家,当初怎么就没弄死她?
可听见王氏说起老大媳妇如今的官身,冯良到底还是害怕,缩了缩脖子骂道:“有本事她倒是来弄了试试!?我倒要看看谁先弄死谁!”
王氏一瞧他那模样,便晓得他不过是耍耍嘴皮子,瘪了瘪嘴道:“说甚大话?依着我说,当初就不该做那么绝,现在可倒好……”
她不提当初还好,提起来冯良倒是脑子里头灵光一闪,瞪了眼道:“当我不知道哩!当初的事儿,少了你这个臭婆娘参合?”一面说,一面上下打量了王氏几眼,似乎是在盘算什么。
王氏惊叫一声,嗓子也不压着了,尖声道:“死没良心的,你想甚呢!想把我推出去给你们冯家挡灾?我呸!没门儿!我可是你娃的亲娘!没了我,你还能上哪儿找我这样好的人去?再说了,当初那事儿,怨我不成?都是……”
冯良转念一想也是,他如今手废了,就是个残废,要是真把王氏休了,老大媳妇会不会带掣自己不知道,可再要讨个老婆就不容易了。毕竟王氏确实有几分姿色不假。
谁知外头孙氏竟在窗下听了一耳朵,听到此处不由隔着窗子高声道:“丧良心的臭丫头片子,合着那是老娘我的错了?心都叫狗吃了哩!老娘好饭好茶地供着,就养了你这么只白眼儿狼出来?!我呸,是养个狗还晓得冲我摇个尾巴,你个养不熟的破烂货,还挑起我儿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