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天气果真是反复无常,明明出门前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子到了慧元寺,却又已经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姜千娇下马车时,正好不远处的天幕上划过一道极亮的闪电,劈开了头顶翻涌压迫的重重乌云,也照亮了立在一处阁楼下撑着油纸伞等着自家妹妹到来的姜百言。
姜百言的神色与平日里不同,温润眉目间带着些复杂之色,面对妹妹的询问,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用手指了指身后的阁楼,低声说了句。
“上去吧,有人在等你,你见了之后就明白了。”
如此大费周张,避人耳目,看来这楼上之人,定不是寻常之人。
姜千娇心中狐疑,但隐隐又有些预感,能说动姜百言来传话的,大约除了苏谨,也没有旁的人了。
但若是苏谨,姜百言此刻脸上也不会是这个怪异的表情,难道
姜千娇抿了抿唇,微微吸了口气,提裙上了台阶,春杏见状连忙想跟过去,却被姜百言伸手给拦了下来。
“你不必上去,就在此处,与我一起等就是了。”
“啊?”春杏愣了愣,看着他脸上凝重的表情,一头雾水的点了点头,“哦。”
这座阁楼不过是用来给香客们歇脚喝茶的地方,并不宽敞,却布置的干净雅致,窗台绿萝垂吊,香炉轻烟袅袅,一切都显得安静而平和。
入眼处,立着一架山水屏风,屏风后头负手站着一个人,身形消瘦清俊,如一株遗世独立的兰草,在静待访客。
姜千娇的手心,莫名的有些滑腻,似是出了一些汗。
这个身影,虽被屏风遮掩,朦朦胧胧的看不清真容,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静默了片刻,那人没有等到姜千娇先开口,似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娇娇,久别重逢,你却是对我无话可说的吗?”
这人的声音细细脆脆,不似寻常男子那般铿锵有力,却婉转悠然,又带着些暗色,似山谷中穿过的一缕徐徐夜风,沁凉入耳。
姜千娇的杏眸微微一缩,良久,终是福身朝他端正的行了一礼。
“太子哥哥。”
“原来,你还是没忘了我的。”
那人又轻轻笑了声,缓步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一袭白色的长衫上无纹无饰,素净却不显寒酸,反倒还衬得他清俊的五官越发的出尘脱俗,如皎月明珠一般。
他就这样含笑站在姜千娇的面前,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就像从未分别过一样。
“只不过,我现在早已不是什么太子了,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叫了。”
姜千娇虽然心中早有预感,可是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以后,重新再看到她这位亡命天涯,不知生死的表哥又出现在京城,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说不惊讶不奇怪那又怎么可能呢?
“坐吧。”已成为前朝废太子的苏凌朝她一笑,自己则先在身旁的圆桌边坐了下来,伸手为她沏了一杯茶。
“我记得你从小就喜欢吃甜的,这杯茶里加了上好的柑橘蜜,最是香甜润喉不过,你快尝尝。”
姜千娇顿了顿,也在圆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却是没碰那杯甜香四溢的茶水,看着苏凌过于苍白,甚至显出几分病容的眉目,轻轻的叹了口气。
“表哥,你让我大哥诳了我来,该不会只想请我喝茶叙旧这么简单吧?有话就直说吧,若是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我一定尽力就是,只是我不能在外面耽误的太久,要是引起别人的注意,对你的安危也是个隐患啊。”
苏凌将茶盏推到了她的面前,自嘲似的一笑。
“娇娇,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静,而我在外头被人追杀,风餐露宿受尽折磨的时候,还在想着城破之后,姜家怎么办,你怎么办,会不会吃苦会不会遭罪,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回来救你们,可没想到我这九死一生后与你重逢,你却是连问候我一句都不曾,就着急赶我走了”
“表哥。”
姜千娇轻轻打断了他的话,眉梢微蹙。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凌看了她一会儿,慢慢的就笑了。
“我当然知道,娇娇心地赤诚,善良宽仁,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凉薄无情之人,刚才我说的那些,只是在逗你罢了。”
“表哥,你既是九死一生,就更该保重自己才是。”姜千娇轻声道:“京城太过危险,你实在不该贸然在外露面,更不该掺和到镇北王那滩浑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