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念臣、安伯和来蛮三人又去了可汗大帐,那边还是旌旗飞舞鼓乐喧天,但队形明显改了,看来阅阵的程式已经走完,紧接着就是典礼和颁谕了。忠恕这几天一直加紧调息练气,离开阿波大寺后,没有贾明德提点,他也不知道清宁生究竟达到了第几重境界,只觉得自己的内力比下山时大为长进,特别是在大雪封门的两个月,除了练功几乎无事可做,心思纯正,进展更快,几乎每天都能感到功力在增强,不知是因为练功的情景特殊,还是因为宝珠把她的功力输给了自己,他自忖现在遇到武显扬,应该能支撑二百招不败。想到宝珠,他的心就一阵慌乱:比武那天会见到她吗?再见面应该说些什么,他不敢往下想,勉强守住心神,调息入定。
大可汗会兵的第四天晚上,安伯告知大家明天要在大可汗面前献技,与胡商当场比试。次日,秦长儒带人守营,除了那天在柜头帐中商议的八人,张健和四个年青的系马一起去了现场。忠恕穿好软甲,把软剑系在腰间,自从那天和宝珠分手,他一直把软甲穿在身上,这件软甲是宝珠留下的唯一物品,穿着它,就像宝珠依然还在身边一样。
忠恕随着安伯等人向大帐行去,到得近前,感到人声扑面,嘈杂一片,只见在最大的毡帐之前,呈半圆型摆了九张高大的胡床,上面铺着坐毯,突厥人不像汉人那样坐椅子板凳,普通人家坐地毡,贵族多坐胡床。中央那张胡床最为宽大,坐毯是白色的熊皮,床后飘扬着三杆白底绿边的大旗,中央绘着青黝黝的狼头,估计旗下是大可汗颉利的坐床。依着九张胡床已经聚集了不少骑马和站立的人,有年老的,有年青的,还有未成年的儿童,看打扮像是突厥各部贵族的家属。宋念臣领着众人在坐床的东面停了下来,来蛮把大旗插到地上。
顺着众人的眼光,忠恕看到对面一杆绿色的大旗旁有一队骑在马上的胡人,为首的那个年约三十来岁,头戴白色毡帽,一双黄色的眼睛格外明亮,他留着浓密的红胡子,颜色样式与二伯史蜀西格外相似,其他几人都留着短发,看着很是剽悍,看来他们就是要与商队比试的胡商了。
九面坐床还空着,突厥人都在嬉笑打闹,两只商队静静站着,相互注视。从这里仰望于都斤山,山上的景物看得更清晰一些,朝天峰上果然有一个圆顶的建筑,而山脚的谷地也显露出来,看来这里就是可汗冬季牙帐所在。
太阳快到头顶时,周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长号声,然后鼓声敲起,鼓号声中,颉利可汗带着一众贵族男女从中央大帐里走了出来,颉利笑容满面,搀扶着一个衣着华丽戴着高高尖顶帽子的老年女人,那女人好像不良于行,走得很慢,右手牵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那男孩脸色黑黑,眉清目秀,与颉利有几分相似。颉利走到最高大的胡床前,先把那女人抱到上面,然后自己坐到她的身旁,那女人把男孩扯到自己身边,搂进怀里,其他贵族则坐到两边的床上。陈修低声对忠恕道:“大可汗身边的是他母亲老可敦,那男孩可能是他的儿子。”忠恕也猜到了,只见老可敦面目慈祥,肤色比寻常突厥人浅一些,眼窝深深的,很明显有胡人血统,穿衣打扮也有胡风。
每张胡床上坐了两三个人,都是些打扮鲜亮的贵族,只有两张床上的人显得另类,大可汗右手边第三张胡床上,坐着两个穿白色长袍、留短发戴毡帽的胡人,两人都是极瘦,一个留着山羊胡子,面目极白,另一个长脸刮得光亮,肤色如土,帽子尖尖的,上面好像绣着一团红色,忠恕在阿波大寺见过阿伍德的装束,知道祆教祭司的帽子上都绣团火焰,那人八成就是颉利宠信的祆教胡人祭司,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在二人身后,站立着四个带刀的胡人,都穿着白色的长袍。另外一个显眼的,是左侧最后一张胡床,上面只坐了一个人,那人三十来岁,披着长发,闭目趺坐,忠恕看到他腰间系着一个铜铃,右手边有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像是一件法器,猜想这人八成是萨满教中的人物,但绝不是大萨都本人,他坐在最后一张胡床上,离大可汗那么远,可能也不是萨满教中的重要人物。宝珠不在这里,忠恕心中满是失望,安伯见他一直在瞅那人,低声道:“大萨都和三山使者这几天都没来。你看旁边的乞水护,他可能是大河使者中的一位,顺序应该很靠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