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这头的穆筠之慢慢走到窗边,伸手握住了窗户的把手,逆时针往下转了九十度,锁扣发出闷闷的一声叩,再用力往外一推,一瞬间,冬末午夜的肆虐寒风如一群恶鬼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入,吹得她的眼睛险些睁不开,冷风随着呼吸灌入到肺里,脑子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迎着风,她轻轻地问:“你知道应激反应吗?”
这个名词杨烈似乎听说过,但也只是听说过,他并不清楚这具体是个什么含义,要是根据字面意思去理解,他还以为是一个什么管理手段呢。
所以当穆筠之把自己预想的办法细细给他解释了之后,震惊之余,他也表达了强烈的反对:“我不同意!你这是拿自己的身体去开玩笑!”
“我不会有生命危险的,而且”穆筠之再次安抚道:“这个办法不仅可以让辛子煜疏远谢静瑶,还能让他心甘情的放我离开市,这样一来,既不会打乱我们的原始计划,也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这件事造成的后果带来的影响,如此两全其美的办法并不是随时都会有的,烈哥。”
杨烈当然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夸张一点,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唯一的小瑕疵就是需要穆筠之再去面对一次那个住在她心里的魔鬼。
那是一种摧人心智的可怕折磨,常人躲避都来不及,更何况是她,她不是别人,是他的家人啊!
久久的沉默让穆筠之心生焦急,她又出声道:“烈哥,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现在不是该心疼的时候,我既然选了这条满是荆棘的路,无论前面有什么,只要这条命还在,我就必须要咬着牙走下去。”
一席话说得杨烈无力反驳,最后,他不得不选择了默认。
凌晨四点,穆筠之终于关上了窗,她摇摇晃晃地上了床,距离她平日起床的生物钟还有三个半小时,足以让地暖把整个屋子重新温暖起来了。
其实不只是杨烈不了解什么是应激反应,就连一向自诩学霸的辛子煜也不太明白这个罕见的医学名词,至于原因么,术业有专攻这句话足够阐明了。
和辛子煜不同的是,杨烈知道是通过穆筠之给她详细解释的,而辛子煜却不得不被迫地亲眼目睹了。
一种是耳听,一种是眼见,前者最多就是发挥一下想象力,折磨一下脑子,而后者则是强烈的视觉效果,比前一种刺激太多了。
订婚宴翌日的清晨,辛子煜在餐桌上一直从七点半等到了八点半,都没有看到穆筠之从卧室出来,念及昨天的巴掌和她事后的状态,他立即让阿东拿来了备用钥匙,迅速地将反锁着的二楼卧室门打开了。
进去之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已经满脸都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嘴唇干燥得起了皮,烧得开始糊涂了的人儿。
取过家用医药箱里的额温枪一测,三十九摄氏度,高烧。
看着床上那个呼吸急促,紧闭着双眼的瘦弱女子,霎时间,辛子煜彻底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昨天没有冲出去阻止谢静瑶,也后悔为什么没有替穆筠之挨下那几巴掌。
可后悔恰恰是这个世间最没用的东西,无论何时何地,都没用。
十五分钟后,大龙带着陈医生进来了。
陈医生初步检查了一番之后,确诊是突发高烧,当下就先喂了一粒退烧药先稳住体温。
吞了药片一会儿之后,穆筠之稍微清醒了一点,她首先闻到的是那一股久违的熟悉气味,睁开眼一看,果然,自己正躺在辛子煜的臂弯里。
不过一瞬,她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实在是不想看到他眼中那些跟半年前一模一样的焦灼和担忧,对现在的她来说,不过是一些没有任何作用的心理情绪而已。
耳朵因为闭上的眼睛而变得更加灵敏,穆筠之听到了陈医生配药的过程。
敲碎玻璃针剂的声音,注射器汲取的声音,这个声音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僵,接着是沉稳的脚步从木地板走到地毯上的声音,轻微的衣服摩擦的声让她猜测着似乎是在挂吊瓶,最后是塑料针头戳进橡胶瓶塞的声音,轻轻的一声噗,微不可闻,要不是她秉着呼吸,可能根本听不到。
来了,恶魔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