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第一次对上这位年轻客人的眼,略微松弛的老脸上挤满了职业性的微笑,他眯着眼望向啊宅,透过狭窄的眼缝,细细地打量这个年轻人,他忽然对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升起了莫名的好奇心。
“要最好的。”
啊宅说。
“是要价格最高的,还是酒味最烈的?”
掌柜忽然投来了审问般的眼神,就如同一位长者在深切地打量后辈般注视着阿宅,不经觉间,便抛出一个男人之间的问题。
“最烈的。”
啊宅说。
“冷的还是温的?”
问题仍在继续,掌柜藏在眼缝里的目光,如火灼般热烈。
“冷的。”
啊宅全然无视掉这个中年老男人的自作多情,声音呐呐,脸色呆滞地回答,仿佛那阵春风过后,他的全部表情,又重新滚回窝里去,继续冬眠了。
“要多冷?”
掌柜问。
“比这场雨,还要冷的。”
啊宅忽然扭开了视线,望向了门外那场延绵不绝的大雨,他轻声说。
“这么冷的天,喝那么冷的酒,可能会”
掌柜顺着客人的目光望向门外,低下去的声音仿佛飘忽在风里,转眼便没入茫茫的暴雨里,被冷冽的雨水浸没,透着一股浓浓的疲乏。
“冷死掉的。”
掌柜轻叹一口气。
“没什么好怕的。”
客人回头,语气淡淡地说。他的目光炯炯,眼神刚毅如铁,仿佛短短的一瞬间,便吸进了漫天狂流的风和雨。
“这是你们的房间号,酒等一下我让人给你们送过去。”
掌柜愣了愣,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好接上客人的话,可一时间却又发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就仿佛在呆呆地看着那只木讷的老鼠撒开腿,绝尘而去,他唯一能够做到的,只是把房牌号推到桌面上,为他加油打气,虽然老鼠看起并不怎么想搭理他。
“谢谢。”
啊宅点点头,顺手拿过了桌面上的门牌,拉着女孩的手,转身就走了。
掌柜怔怔地看着这对年轻的男女手拉着手,笔直地穿过了花红酒绿的大厅,就像是哥哥带着妹妹信步走在春日里的郊外,迎着和风细雨,漫步踏青。
忽然,一阵穿堂的风悠悠地吹过,伴着他们的脚步渐渐远去,彷徨中,掌柜仿佛听到了欢歌的鸟语,闻到了沁人的花香。
那是凛冬过后,大地焕发新生的味道,一切都是那么的崭新美好,空气里好像在飘荡着名为希望的纤细光泽。
可当那位信步走在光泽之中的少年忽然回过了头,陡直地对上那些朝着女孩吹口哨,说恶俗话的客人们,那双无神的死鱼眼里所爆发出恶寒,就像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撕碎了所有的美好,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态度警告那些无知的人们,最好离他远点。
不用怀疑,掌柜完全坚信,只要那帮恶俗的家伙里,但凡敢冲出一个酒气上头的色鬼,前去跟那个少年对峙,那么,那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就会瞬间将那个不长眼的家伙,撕碎。
残忍地丢弃在外面寒冷的风雨里。
他们不是在春游,那个少年根本就是从地狱里逃亡出来,一路越过暴雨和黑暗,抵临人间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