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辅导员(2 / 2)清风白游首页

辅导员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放得很轻,眼神忽然缥缈了起来,好像瞬间老了几十岁,满脸的黯淡。

啊宅从来没有见过辅导员这样,那么的衰老,那么的沧桑,以至于头顶那颗鹅蛋似的秃头都失去了光。

“老师,你是怎么知道他小气的?”

这一次,啊宅真心实意地喊这个中年的秃头男人做老师了,这也是他上大学以来,唯一一次,出自真心地喊一个人作老师。

别人对他的恶,他总是能很敏感地察觉得到,时刻警惕着。别人对他的好,他自然也会没齿难忘。

在这个世界上,对他好的人,本就不多了。

“你给同学打了,会打小报告么?”

“不会。”

“那你会怎么办?”

“打回去。”

“行啊,你小子,让人省心,是个男人!”

会议室。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穿着很潮的学生并肩坐在一块,中年男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好几了,抹好发蜡的西装头,被窗外的阳光映照着蓬荜生辉。

啊宅不知道为什么会用“蓬荜生辉”这个词儿,出于直觉地认为,这个男人时常出入的场所,应该都是一些金碧辉煌的,人声鼎沸的高大建筑物,例如专门经营沐足的高级会所等等。

“诶,易老师来啦。咱爷俩可盼着你呐,等得脖子都长了咯!”

西装男人自来熟般地笑脸相迎,眯起的眼缝落在啊宅里,却像两把细小的刀锋。

“陈总,你好你好,临时临急的出了些事儿,这不刚处理完了,就马上赶来找您了嘛,耽搁了您那么多时间,实在很不好意思!”

辅导员同样笑脸相还,同样的笑意荡漾在两个中年男人之间,时左时右,欲拒还迎,仿佛就差一杯酒,一桌子的鸡鸭鱼肉,酒局的气氛就烘托到位了。

“哪里哪里,还不是我这小孩不懂事,老给你惹麻烦了,过意不去的,是我才对!”学生家长顿了顿,转身朝向儿子大喝了一声,“陈程,还不过来,给咱老师认个错!”

这家伙叫陈程。啊宅默默地想。

“诶,对了,这位同学的家长怎么还没来?是不是生意太忙了,来不成了啊?忙着签多大的合同啊?易老师,你说这世道哈,可够乱的了。有些人连管教自家孩子的时间都没有,还学别人生孩子呢,这不是成心给社会添堵,害你糟心,不是嘛?”

中年男人讪讪地笑,笑容里的两把刀,在低缓的展开。

如果可以的话,不受法律限制的话,啊宅相信,男人将会递出那两道展开的尖利刀幕,毫不迟疑地捅进他的胸膛,绞碎他的心脏,无情得就跟梦里那些端坐在高台上的冷漠看客一样。

“陈总说笑了,这都是我的本职工作,哪有糟心不糟心的。啊宅,过来,快给陈总认个错,这事怨我,没把学生教好。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化干戈为玉帛!陈总您看,这事儿要不就这样算了吧?”

辅导员一边陪着笑,一边推着阿宅往前走。啊宅盯着辅导员眼角边的皱褶,愣住了很久,就跟个僵直的木头似的挪步,心里莫名地泛酸。

虽然这场对话由头到尾都表现出客客气气的,但啊宅还是很明显的察觉得到,男人摆出的姿势始终凌驾于辅导员之上,就像是一个站在社会架构上层的权利者,伪善地挤出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佯装出一幅人人平等的做派,就像个带着笑脸面具的刽子手。

其实他压根没看得起谁,无论是易欢,抑或是郑宅。

啊宅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疯疯癫癫的,跟个疯子似的,透出的那股彻骨的癫狂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仿佛渗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

陈程不由地咽了口气,他见过这张癫狂的笑脸,就在昨晚,几度他都要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张笑脸之下。

哪怕啊宅到底没有杀了他,哪怕现在啊宅更加没有可能杀死他,可他还是出自本能地往西装男人的身后缩了缩,心里鼓动一阵瘆人的后怕,就像一只胆小的过街老鼠。

这个世界已经够差劲的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垃圾还那么的多?!

炸开的灰色恶意横过啊宅的心头,泛滥前行,他微笑着迈步,缓步向前,走在洪流的前沿,踏着恨与恶。

他走得很慢,阳光透过窗户,荡漾在他的微笑上,灿烂又而绚丽,就像致命的华彩。

华彩下是一个温顺的男孩,满脸的微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嘴里仿佛含着世间最甜美的糖果,如血一般鲜艳。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骨骼噼里啪啦地爆响,关节里仿佛塞满了炸药,硝烟的味道扑鼻而来,他抬头,一拳砸在西装男那张虚伪的面具上。

他在原处的世界里,也发起了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