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的少年洗簌完后,点了盏油灯,就着微弱的灯光读了一会从小镇书摊上淘来的闲杂书籍后,披上被子,沉沉地睡去。
一夜无事,仲夏的夜好似流水,潺潺流走,当黎明初现,李二照常早早地起了床。
今日不用去私塾上学,可能是夫子担心太过频繁的学业压力会压垮孩子们稚嫩的肩膀。
老学究觉得,小小年纪背负着太多的压力不好。
孩子们的世界应该是多姿多彩的,人生好比一张画布,倘若少了年少时的艳彩,难免苍白。于是乎,夫子向学生们的家长提议,每上六天的私塾,就给孩子们放上一天的假。
孩子们的家长没多大的意义,毕竟老学究是省城里来的教书先生,眼界开阔,见过大世面,提议一般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况且,私塾上学所需的学杂费用也算不上很多,故然,也没有怀疑老夫子想要偷懒,白拿钱财的必要。
而且,家长们或多或少也从小镇衙门内,那位海大人对待夫子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那几乎是学生拜敬先生的端正架势。
联想到一身清廉正气,青天白云的海大人。家长们不禁感慨连连,能在当今这个世道上,让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过上安康的小日子的人,岂能是一般人?
昨日吃过晚饭过后,李二帮着小雪她娘收拾碗筷,准备拿去洗刷的时候。
小姑娘抱着画板过来,脆生生地扯着李二的衣角,小嘴嘟哝,要他明日陪她去小镇的东边,那座石塔那里写生。
难得一日清闲,虽说晚上还得去酒肆给老掌柜当小酒保,但也无大碍。
回头瞅了眼如黄酒般琥珀色的晚霞,少年没有来由地觉得明天将会是一个大好的晴天,刚好可以趁机去钓上几尾湖鱼。好在晚饭上,添多一份鲜味。没有多大犹豫,少年点点头就答应了,女孩浅笑着抱紧画板出门去。
大榕树下,晚霞正好,借着残存的余晖,女孩执着画笔,眯着右眼,笔杆子比着在山路上奔跑的少年。
画板涂抹零零碎碎的线条,柔和线条组成的少年,似乎在不停地奔跑,穿过四季,跨过日夜。
晚霞未褪,伊人正好。
夜尽天明。
“小二哥,今天的天空好蓝哦,白云看起来也软软的,好好看的呢。”
女孩温温吞吞地说,声音轻柔得像天空漂浮的白花。
“是啊,是啊。但还是不及咱家小雪好看的说!”
少年耿直地点评。
“小二哥,讨厌”女孩羞红了脸,生硬地转开话题,“小二哥,你说天上会不会真有神仙?”
“不知道啊,我是希望有的,夫子不是说过嘛,人生总得有点精彩来得好。”
“要多精彩?”
“能和小雪亲眼看一次神仙打架也就足够啦。”
“可皮影戏里不说了嘛,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呢。”
“没事,天塌下来,有你小二哥撑着!”
在李二爽朗地笑声中,俩人终于抵达目的地。
小镇虽说不大,但要从镇子外的山脚处出发,再横跨大半个小镇,到达石塔湖泊那一片区域,也要耗上不少时间。
等到手提钓具、肩扛着画架的少年和怀里抱满画具的女孩来到湖泊这一带,时间已经日上三竿。
少年帮女孩在湖边架好画架后,往弯曲的鱼钩裹上椭圆的饵料,拉杆一甩,一屁股坐倒在草地上,发呆的同时,静等鱼儿的上钩。
他们选在小湖较为边角的一方,这里光线刚好,视野开阔,由于没有铺设路径,从严格上的意义来说,属于践踏草坪,是要给无名湖的管理人员骂的。
只是这里游人稀少,时至中午,工作人员也没那么闲着无聊到处瞎逛溜,所以没有人打扰这对伫立在从地上的男女。
女孩恬静地对着画板涂抹,少年百无聊赖地垂钓,平静祥和。
偶有游人路过,不禁感叹,清丽阳光底下的男孩女孩,看着好似在一幅娴静的水彩画,画里面,男孩钓着鱼,画里面,女孩画着画。
时间像是过得很慢,整个世界仿佛都跟着懒散起来。
李二嘴里叼着一根青草,青草的涩味裹着泥土味的清新,在口腔里弥漫。水面上的浮标依然没什么动静,有蝴蝶在水面上飞过,最后停落在画板上。
素白色的女孩,暖黄色的蝴蝶,纤细的小手执笔涂抹着画,李二突然想起了某本寒酸的书,书上写着一首白烂的小诗。
澄空舞蝶飞,明湖钓绳垂。
风吹画伊人,暖阳惹人醉。
印象中,那是一本写得很白烂的,刚出道的作者仗着肚子里不多的墨水,幼稚无知地发下雄浑的宣言,他说,他想和这个世界谈谈关于他的固执。
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的内容忘记的七七八八的,能记下来的唯有这句写在扉页上的话,还有这首看起来歪歪咧咧,读起来却又有点简单透着美好的小诗。
李二可以想象到,那本白烂的寒酸作者半吊着眼皮子,顶着鸟窝一样蓬乱的头发,吱吱唔唔的,吱吱唔唔的,硬是从肚子里那点稀糊的墨水里挤出一点点才情。
每想到这,李二就想笑,不是笑那寒酸作者的囧样,而是笑着这个固执的傻子。
要是世界上多点这样的傻子就好了。
他们怀揣着心中的美好,竭尽全力地扯着嗓门大喊,想要告诉所有人,原来世界可以这样的,它其实可以这样温柔。
李二抬头望了眼天上湛蓝的天空,清秀的脸庞上洋溢着笑意,好似遇上了同道中人,那感觉,就如李老头所说的,醉了一壶陈年好酒。
水面上的浮标沉了又浮,岸边上的少年得意,忘了形。
暖风熏得游人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