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摘下头顶的斗笠,抖了抖上面的积雪,又复戴上。手中的木杖往身前的雪地里探了探,还好,不是太深。
山路难走,尤其是这落雪的时节,更是如此。何况这山路他已有数年没有走过,已不甚熟悉。若是再早上十年,倒也没什么,可如今他年近花甲,却要小心。
雪仍在洋洋洒洒地落着,将整座山染成了白色。这白的有些萧索,在玄清原本就有些低沉的心情上又填上了几分愁绪。
回首看向北方,隐隐仍有火光,玄清不由一声暗叹。
天下将乱啊!
三征高句丽,国朝已然动了根基。先帝留下的底子仍在,却露出了疲态。玄清行走红尘几十载,看得多,也看得明白。
风雨飘摇,贼寇滋生,京畿之地尚且如此,何况他处?
玄清不通武艺,不懂韬略,即便有心又能如何?何况一方外之人,身入红尘只为修行罢了。
走了两三里,遥遥看见一座破旧的道观在前面。玄清驻足望了望,叹了声,暗道果然如此。观中没了主事之人,香火断了很正常,但到底是其修行之所,如今破落成这样,心中不免惋惜。更多的却是苦恼,以他如今这年岁,想要修缮不知要等多久。
前行百步,玄清眉头一皱,加快脚步推开观门,双眼一缩,连忙将身上背着的包裹扔在一旁,两三步走上前来,伸手一探,神情愈加悲苦。
“盛世?呵呵……”
杂乱的脚印,丝丝血迹,哪怕见多了的玄清此刻也不免为这世道感到悲哀。
三征高句丽,关中男丁几乎绝迹,只有孤儿寡母留守,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又因家中没了顶梁的人,贼寇滋生。面对没人性的贼人,一干老弱能做什么?
任人宰割罢了。
只是不曾想,如今连大户人家也糟了劫难。
这女子年纪轻轻,怕是不足双十,身着裘袍,头戴珠钗,端得华美,当是钟鸣鼎食之家。只可惜,如今身死这山中破观,让人惋惜。
玄清脱下斗笠,整了整身上衣服,打了个稽首,道了声罪,便上前将这女子抱起。不想刚将其翻了个身,就看见其怀中的襁褓,里面尚有一婴孩正在酣睡。也不知梦到了什么,脸上竟带着些许笑意。
玄清见了也不由露出笑容,将这孩子抱起,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见你是个有福的孩儿。”随即又是一叹,“只是你的亲人已逝,老道日后要拿你怎么办啊……”
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婴孩,玄清突然看到那襁褓上绣着一字,又见襁褓中露出一物,取出一看,却是一块玉佩。那玉佩握之带着些许暖意,色泽、样式均是上品。上面还刻着一个字,乃是小篆。玄清暗暗称奇,再看向地上那死去的女子,心中更是惊奇。
“蜀锦、苏绣、辽东的皮草,蓝田的暖玉,这大户人家的女子怎的会亡命于此?”玄清嘴里嘀咕着,突然想起一事,看向北方,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悲凉。
“乱世,乱世!世家大户尚且如此,尚且如此啊!”
许是玄清的声音大了些,也或许是离开了母亲尚且温暖的怀抱,这婴孩竟然醒了过来。一双眼睛睁开,呵呵一笑,一双小手直接捉住了玄清的胡子。玄清冷不丁向后一躲,没想到这孩子手上很有劲儿,直接薅下来几缕来,疼得玄清直龇牙。
打不得,骂他又听不懂,只得吃了这个暗亏。
捡起地上的包裹,抱着孩子走进观中,取出几件衣服给孩子裹上,玄清这才出来抱起那死去多时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