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十六 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1 / 2)30岁结婚首页

“只生不养,或者明知养不好,还把她生到世界上来干嘛?来延续痛苦和伤害的基因吗?”当初东方鹤听到李兰芳的故事时第一个反应就是火大。她痛心疾首地诘问哥哥。好像带来悲剧的原因是东方岩那样诘问他。其实东方鹤只是气恼,气恼人的这种能力,但这能力中却带有残忍的兴致。那段时间困扰她的正是人类延续的巨大命题。她知道那么极端不对,但她就是没由来地火大。她看到太多只凭本能生下孩子却养不好他们的父母。都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可是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悲剧都源于父母和原生家庭。东方鹤想不通为什么父母对亲生骨肉会如此残忍。就算是一个成年人,那些伪君子也不会如此为所欲为地对待对方的。唯有当他要处理的对象是一个手无寸铁、毫无伤害力的孩子,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时,人性残酷无耻的一面才暴露无遗。

她是那么想的。因此她多少对秋雨的父母有些憎恨。

“不!做父母的只是高兴这世上多了一个人。”

“这世上已经太多的人了。太多的人都在受苦,再多一个也无法冲淡苦难,反倒是加重了苦难的浓度。加重了眼泪的咸涩。”

“小鹤,你还不懂。”

“我宁愿自己永远不要懂得这一点。太残忍了,哥。对孩子来说,她一辈子就不一样了。她是北生的,她不愿意有一个这样的身世吧。谁都不愿意……”小鹤哭了。

东方岩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妹妹的心出乎他意料的柔软,不可思议的容易动情,他不免担心起她的未来。她在第一次实习也是唯一一次时所受到的打击的情形又浮上他心头。

“我们尽最大努力帮助秋雨,让她快乐健康地长大,好吗?我们一起……”

东方鹤用手背不停地擦眼泪。

东方秋雨已经会走会跑了。庄禾把她养得很好。她穿着东妈亲手改制缝纫的红色背心裙在院子里的树下绕着跑,也不觉得晕。

“她好像特别喜欢香樟树啊!”

“嗯。天天都要摸摸它。”

“像不像稻子小时候?”她在院子里跑个不停,小脚从来不感到累似的,精神饱满。东方鹤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

“嗯。像。”东方岩承认这个孩子给他们的家庭带来了极大的改变。她小小的身体里就像有一个光源,明亮而温暖。任何的烦恼或者喘不上气的艰难时刻,只消看一看她在院子里跑,看一看她的小脸蛋那么信任那么天真地望着自己,他就觉得置身春天的花园里,置身在清澈的溪水边,重新又可以呼吸了。

“稻子现在跟弟弟相处的好不好?”

“嗯。挺好的。她比任何人都爱他。”

“我还没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呢。不可想象……当时她那么强烈地拒绝……还离家出走……”

“她长大了。稻子真是个好孩子……啊!被你说得,想念他们啦!”

“我能去看看大家吗?”东方鹤摆弄着院子里的一颗盆栽兰草。那是她养了好多年的。她不在家的时候,庄禾将它照顾得很好。如今它在阳光下舒展着细长的叶片,叶子边缘的浅绿色看得东方鹤心醉神迷。

“去吧。替我问好大家。忆良,提娜,稻子,小家伙,忆爸忆妈,殷英……”

“哥,你这么念出他们的名字的时候,就像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东方鹤突然大声笑起来。

“啊。哈哈。”东方岩也跟着笑。

东方鹤很想带母亲去北京检查一下,可是东嫂断然拒绝再进医院。

“饶了我吧!一闻到消毒水的那味道我就受不了!”她越来越犟了。既然大家都知道了只有姥姥不知道,她也就不再掩饰自己了。

“妈!你就去检查一下吧。我联系了一个学长。他正好跟他导师在研究乳腺癌。他的老师可以说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专家。”

“不去!”自打东方鹤回来,东妈的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很多。春天时候那张蜡黄蜡黄的僵硬的脸也逐渐恢复了血色,皮肤看起来就变得柔软了。她戴着短假发,很小心地梳理,然后稍微弄乱一点,好显得自然一些。白天她又照常跟着东爸和庄妈一起去果园和仓库了。

“妈,你体力还没恢复,别干那么多了。”东方岩接过她手里的箱子。

“这是12只的,很轻。我搬得动的。”东嫂又把儿子手里的箱子夺过来。

“妈。”看着母亲轻快地把箱子搬到小推车上,东方岩恍惚中好像把她生病的事忘到脑后了。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健康正常的老太太嘛!在农村,老年人活到老就干到老,因此他们一般都没什么病。除了老去,没有什么能改变他们生活的本质和本相。

母亲不愿去北京检查身体,这让东方鹤感觉很难过。她知道母亲并没有恢复,她不知道她已经决定放弃治疗了。东方鹤要到了母亲的病历,传给学长,请他帮忙看看,她好做下一步的安排。第二天对方就将建议发过来了。“还是得去一趟啊!”对方说她母亲的情况并不好,如果放弃治疗,恐怕会转移,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东方鹤看着邮件中的那行字,泣不成声。正当她擦眼泪的时候,学长又发来一封邮件“建议你也做一个筛查……”

“乳腺癌有明显的家族遗传倾向。流行病学调查发现,510的乳腺癌是家族性的。如有一位近亲患乳腺癌,则患病的危险性增加153倍如有两位近亲患乳腺癌,则患病率将增加7倍。发病的年龄越轻,亲属中患乳腺癌的危险越大。”

她第一次觉得闭上的双眼不想睁开。

不管怎样,她还是决定用个什么法子带母亲去北京检查一次。她央求父亲,又劝庄妈去当她的说客。东妈还是犟得跟驴一样,一句都不听。好几天过去了,事情没有一点儿进展,东方鹤只好放弃这个想法了。本来约好的在北京跟何庆见面也成泡影了。她尚未向家人陈明自己与何庆的恋爱关系。

其实东方岩心里早就知道了。他跟何庆可是早就建立了联系。从一开始,不,甚至是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看中了这个何庆做自己的妹夫。何庆身上有他们北方汉子身上那股执着、专注和憨劲。这样的男子其实是真丈夫,是建立和带领一个家的支柱力量,而他选中的那个女人就是家庭的灵魂。如果把家庭比作房子,男人就是硬件,是墙垣,是承重角色,而女人是微微上扬的屋檐,是墙上的窗户,是朝向世界的门。何庆会是一座坚固温暖的房子,而东方鹤也会是那房子上充满温情的门窗。为房子内的栖居者带来世界的同时,又为其提供恰当的保护。

家不是总是伤人的。

得知消息的何庆决定亲自造访心上人的家。恰好他也没来过甘肃。他的家离甘肃其实很远,他也不是来自什么富裕之户。跟东方鹤一样,他们可谓是真正的门当户对了。当年他第一次送东方鹤生日礼物的时候,是他平生第一次送礼物给女孩子。因为对方是东方鹤,他想都没想就买下了那只手表。远超过当时一个穷学生的消费范围。东方鹤直到现在还每天戴着那只橘色指针的手表。

那是她身上唯一的彩色。

“爸妈,哥嫂子,姥姥,我交男朋友了。”何庆定好机票后她就提前跟家人宣布了。“如果再不说,多尴尬啊。”她想。

“好事好事啊!小鹤。是哪里人?”

“不会是个法国小子吧?”东爸一脸不高兴,几乎是以最低的音调在诠释咆哮的含义。

“爸!不是。是我北大的同学。湖北人。不是同学,不是一个班的,他是工科生。我们是同级生。他叫何庆,你们见过的。还记得吗?在北京,我过生日的时候,迟到的那一个。”东方鹤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脸又开始红了起来。

“有啥不好意思的。”东妈看着她忍俊不禁。“他跟你一样大?工作还是读书?在哪呢人现在?”

“跟我同岁。妈。他现在在美国芝加哥念书。跟我同级。”

“哦,那也是明年毕业了?”东妈追问。

“嗯。”

“你们相隔千里,怎么谈的这个……对象?”东妈本来想问“怎么谈这个恋爱”,那个词还没说出口,她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直说了。

“我们大一就认识了。去年暑假我不是没回家吗?他来法国玩了一趟……”

“哦。去年暑假就……谈啦啦!”东方岩插嘴道,抿着嘴偷笑。

“……因为相隔太远了,我……不确定……是不是该说……啊!不是!妈!我的意思是那时候我还……”东方鹤心底正为自己乖乖钻进了哥哥布下的陷阱叫苦不迭。

“好啦!别消遣你妹妹!”东妈嗔怪地冲东方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