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只老虎名叫男孩。他一个人生活在炎热的大草原上。毛发金黄。
男孩郁郁寡欢,因为他能听懂所有动物的语言,包括人类的语言。
他知道哪里有动物聚会,哪里有美丽的小溪和野果,他也知道哪里埋伏了最阴险和最优秀的猎人,哪里有狡猾的陷阱。但是他却什么也不说,他不想招惹是非,也不想当舍己救人的英雄。
男孩忧郁地在草原上踱着缓慢的步子,有心无心地听着各种动物搜集来的情报和热烈地讨论,怏怏不乐。他觉得自己再也不想待在这草原上了。他花了一天时间思考自己的出路。最后他决定出去闯一闯。
男孩离开了自己出生的草原。他曾听一个猎人说起过动物园的事情。每个动物都被分隔开来住在属于自己的铁笼里,互不干涉互不交流。男孩想那里倒是蛮适合自己孤僻忧郁的性格的,于是他精心设计了自己落入猎人圈套的过程。
一个黄昏,男孩慢慢靠近了他知道的一处埋藏地十分隐蔽的陷阱。他假装很惊恐地落入了陷阱。他在陷阱里发出了几声悲哀的叫声以后就安静地等待猎人来发现他,把他拉上去,然后把他运往城市的动物园,从此他就可以一个人远离所有的是非了,他期待着新的生活。
男孩等啊等,等得都睡着了。
第二天,猎人来了,带着一大帮人马,先把他麻醉了,再用工具把他拉出陷阱,然后运到了一个秘密基地。
男孩醒来时发现他们并没有把他送到动物园,而是把他绑在了一台巨大的机器上。他难过地看着穿着防护服的人们走来走去,看着他们把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分离出来,最后一具庞大的老虎骨架被遗弃在炎热的大草原上。
直到现在,男孩的灵魂还飘荡在草原上。他每天跟所有的动物们在一起,现在他是多么喜欢听他们说话啊……”
“爸爸,这个故事太伤心了。老虎男孩真的就这样死了吗?”稻子甜甜的嗓音都快哽咽了。
“稻子乖,都怪爸爸。爸爸总是讲不好故事,让你伤心了。对不起啊!我们明天去动物园,去看看那个名叫男孩的老虎现在过得好不好,稻子说行不行啊?”忆良坐在女儿的小床前面,一脸抱歉的神情。
“好吧。”小女孩拉起爸爸的手,去擦她眼角的泪珠,撇着嘴答应了。
“那我关灯了。稻子好好睡觉哦。晚安!”说完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给她掖了掖被子。走出房门前关上了房间里的星空灯。
四岁的稻子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星空。回想了一遍爸爸讲的悲伤故事,然后抱着她的洋娃娃睡着了。
忆良走下楼梯,给自己泡了杯茶,他手里的项目遇到一些麻烦,迟迟无法推进。虽然该做的都做了,对方就是不签约。他打算重新理一遍整个项目,看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作为职业经理人,忆良在业内的口碑是很不错的。他勤恳、灵活,给人的印象十分踏实。公司内流传着一句话:忆良出手,项目无忧。而此次他负责的东部影视城项目关系着公司下半年的生死存亡。全公司上下50多号人下半年的工资就要看这个项目了。忆良打开电脑,从背包里取出几本项目资料。
老爷钟已经敲过了十点。他计划工作一个半小时。自从离婚以来,他已经习惯了晚睡。
十一点半,忆良起身去倒茶,看了一眼时钟,便折回来关上了电脑,收起所有资料。他走进洗手间,把稻子的衣服放在洗衣机里。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
第二天是周六。忆良本来打算去公司加班。但是昨天晚上答应了稻子要带她去动物园看老虎,他不忍心让稻子失望。也只好暂时放下手上的工作。
早上六点不到,稻子就醒了,穿着睡衣跑下楼,钻到爸爸的床上撒娇。她坐在忆良身上,好奇地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茬,看到一根鼻毛似乎要跑出来,准备用手去拔出来,忆良一把抱住她。
“宝贝,早安!”稻子咯咯直笑。
“快点去换衣服。我们要起床去看大老虎啦!”忆良借着被子装出老虎的样子,稻子一边笑一边尖叫着跑回自己的房间。
他做好了早餐,稻子背着自己的小书包下楼来,乖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父女俩开始吃早餐。
“爸爸,我能不能不吃鸡蛋?”稻子近乎乞求,一边说一边作出哀怜的样子。
“不行。小朋友要吃鸡蛋,才能长大。”忆良最怕女儿撒娇了。但是对于女儿的挑食,他只好狠下心。
“我不想长大。”稻子右手捏住自己的鼻子,左手将一小块煎蛋送进嘴里,忆良看着直皱眉。
“所有的小朋友都要长大的。稻子也一样哦。”
“为什么呀?爸爸?”忆良又用眼神暗示稻子该喝完被子里的橙汁。
然后是牛奶葡萄干燕麦片。
“嗯,因为,因为长大了就会更漂亮。”忆良好像回答不上来为什么所有的小孩子都应该长大。
“爸爸,我不要更漂亮,我只要爸爸。”忆良看着小家伙的嘴边都是牛奶,又心疼又爱怜。
“谢谢宝贝这么爱爸爸。爸爸也爱你。”
早餐结束后,忆良把女儿放在车里的婴儿椅上,直奔八达岭野生动物园。
天气很好。是北京难得的晴朗天气。坐在观光车内,忆良把女儿抱在腿上,一边看着各种动物,一边跟女儿一起尖叫。
“爸爸,老虎为什么都在睡觉啊?他们都不理我。”稻子撅起小嘴。
“宝贝,他们都在睡觉,大概睡懒觉还不想起床呢。”
“他们好懒啊!”
“是啊,比稻子懒多啦!”
“哈哈哈,跟爸爸差不多懒。”父女俩享受着这温情的瞬间。
下了观光车以后,他们看到了长颈鹿、羊驼、大象、猴子。稻子活力满满,一点都不觉得累,也不主动要爸爸抱。他们沿途经过珍珠鸡和孔雀的领地,稻子流连忘返。最后他们看到一大群鹿和小马驹。稻子可以摸到鹿的耳朵和小马驹的额头。她太惊奇了。
“爸爸,我以后可以养一只小马吗?”回来的路上,稻子在婴儿椅上兴奋地问忆良。
“可以啊。不过要等稻子长大才行哦。”忆良还想趁机进行一下“不准挑食”的教育。从后视镜里看到女儿认真思索这项“交易”的时候,他差点笑场。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照顾稻子的阿姨已经在厨房准备晚餐了。忆良放下稻子,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公司的项目,打算去公司看看。稻子看出他要走,小手轻轻拽着他的裤腿,说了声“爸爸,早点回来哦,我想听你讲故事。”忆良蹲下来亲了亲孩子的额头,跟阿姨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稻子进了自己的小屋,关上门,从床底抽出一个小箱子。那里面是她的宝贝。稻子小心翼翼拿起一张油画,不,与其说那是一张油画,不如说这是一张画被撕碎后剩下的一小角。那应该是一张人物肖像图。稻子手里拿着的是那个人物的半边脸。
那是一个女人。散开的头发在海滩边的夕阳中飘拂。她的眼睛弯弯地冲着稻子笑着。画面的其他部分稻子只能想象。这块破画是她在垃圾桶里翻出的,她如获至宝。她把这半张脸当作自己的妈妈。
妈妈。
稻子,在睡梦里见过她,摸过她,也叫过她。可是只是在睡梦中,妈妈才存在。而一睁开眼睛,只有爸爸和她。
幼儿园里开家长会都是妈妈陪着宝宝去,稻子每次都是爸爸陪。
“爸爸,妈妈去哪了?她怎么不回家?”一次,稻子实在忍不住,问忆良。
“稻子,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到了,她就会回来的。”忆良不想伤害孩子天真单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