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西山,白昼如夜。
李相赫有点紧张。
他蹲在地上屏住了呼吸,左手轻轻拾起一块褐色碎石,缓缓却稳定的置于眼前一根手指粗细木板的一端。
这根木板表面磨的极平整光滑,被架在两叠一高一低堆起的碎石之间,仿佛是两处峭壁间的独木桥。
碎石自那高处便毫不费劲的滑下,途中木板似乎晃了一晃,随即安然无恙,眼看着就要滑至另一处碎石。
李相赫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期待笑意。
轰的一声,地面猛的巨震,他自己似乎都吃了一惊,那木板便被抖落于地,毫无幸理。
李相赫的脸色顿时又成了那波澜不惊的样子,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他也想如承渌般拍拍身上的尘土,却发现这件原本红白相间的袍子,在此间数月的风尘侵袭下,早已脏的连原来的样子都看不清楚,似乎也没什么清洁的必要。
李相赫叹了第二口气,起身迈了几步,眼睛便望向前方那巨震来源。
眼前的西山顶处,那个一望无际的巨坑,此刻黑烟滚滚冲天而起,在那如铅般沉重的云层之下,除了隐隐有无数晶亮火石缓缓而落,便完全看不到周遭的样子。最近的坑壁上,满目皆化作了炽红灼热的岩浆,熔融着粘稠着,慢慢流动。
他发现可能是在这西山之巅呆了太久,自己最近确实有点心不在焉了,竟然认不出这眼前就是已呆了八个月的地方。
李相赫摇了摇头,并不是认不出了,而是这坑似乎变了样子。
几息之前,这几百丈方圆的坑壁还布满了黑褐色的岩层纹理,上面还看得到那些自大荒时就存在,如鬼斧神工般的石阶,也自然有那些古老而可怕的东西攀爬而上,源源不绝。
几息过后,那些地底活物都不见了,而这座山,却像变成了活的,活的火山。
“喂,狼崽子。”李相赫喊了一声,似乎在和某人说话。
不远处的一个黑脸少年看了一眼他,又看了看身边的胖子。
这胖子同样一身红白长袍低头坐于地上,膝间置着一个饭盒,里面红殷殷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美味,正小心的用袖子遮扇着尘灰,边拿一双黑色筷子飞快的夹之而食。
黑脸少年回头应道:“狼现在应该是不会回答你的。”
“这样啊,那小黑,我问你。”李相赫挠了挠好久好久都没洗的头,问道:“西山是火山吗?”
黑脸少年摇了摇脑袋:“西山虽然有这深不见底的大坑,却从来不是什么火山,至于这熔岩是怎么来的,你自己不会看么?”
李相赫点了点头,少年的话似乎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又看了看眼前这炽红的几百丈坑壁,心里便觉得比起灰不溜秋的平时,现在显得更艳丽而活泼,况且那些恶心烦人的东西和声音也不见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如果刺鼻的硫磺味里没有夹杂飘散的焦肉臭味,坑底最深处,也没隐约无数凄厉刺耳的尖啸回荡,那就真的完美了。
此时浓不见天的黑烟终于散去了些,李相赫便看到了整个都已成暗红一片的巨大坑壁,和数百丈外另一端的那群人。
他们之中有男有女,正被一朵巨大而洁白的莲花之影托举着,悬停于熔岩之上,看服饰个个依稀华丽整洁,应该是刚刚才来到这里不久,似乎感到了投向他们的目光,纷纷向这边行了一礼。
在他们身下,有个健硕的男子赤足站着。
那男子一头黑发不长,容貌依稀普通,身着一身金黑相间的长袍,手上提了把火红色耀目的弩。
即使离了如此远,所有人仍然能感受到来自那把刻满符篆的巨弩的滚滚炙热,似乎更盖过了这满山的熔岩。也许是怕烧坏了身上的衣物,他把长袍的底端和衬裤撩到了小腿处,把鞋袜系在了腰间,那赤裸的双脚,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浸泡在岩浆里。
“大梁的这位,越来越强了。”身边的黑脸少年走近了些,探头往坑底望了望,伸了伸舌头道:“就这一下,换了我,肯定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