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休息的时候王川带着几乎半个班级的学生闯进了校长室，这在德律中学是从未发生过的。白正弘正在翻看一些资料，对于他们这种违背校规的举动无动于衷。

“白校长，是真的吗，学校真的要被撤掉吗？为什么啊？”王川急切地问道。

白正弘微微一笑，“没有为什么，是上面决定的，这个学校我办了这么多年了，最终还是顶不住舆论压力呀。”

“那些媒体都是胡编乱造的，我们都不信！”一个学生说道。

“对啊，为什么啊，没有您教我们，我们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大家集体附和道。

“就像您说过的，在这个社会上想生存下来很难，正是因为您鼓励了我们，我们才有勇气改变自己，现在我再也不会被周围的人瞧不起了，再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坏学生了，可却不能再跟着您，这我真的接受不了。”王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们能这样想，我很高兴。”白正弘放下笔，温和道，“也许很快我就不再是你们的校长了，今天你们突然闯进来，按照校规是要记过的，今天就算了吧。作为校长，最后有几句话我想交待给你们。”

“大家都站好！”王川喊道。

所有人马上站得笔直，手背在身后，把目光聚焦在白正弘身上。

“要相信你自己，相信你所坚持的东西是对的。”白正弘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们，“我能拯救你们，以后的你们也一定会像我一样拯救很多人。为什么仅仅是因为成绩不太好，就被剥夺了一切价值呢？那些曾经不顾你感受的人，总有一天，你会踩到他们头上，把他们踩死。你会像他们证明你不比任何人差。”

“是！”几个人齐刷刷的应道。

“去上课吧，下星期还有模拟考，总要让外校瞧一瞧我们的实力吧。王川你留下，我有些话要交代给你。”

“谢谢校长！”几个人齐刷刷的鞠了一躬，利落地退出了校长室。

“校长，您有什么事？”王川问道。

“我看过你的档案，你是养子，对吗？”白正宏也不看他，明知故问道。

“是的。”

“我觉得你是可塑之才，今天难得我心情还不错，给你指一条明路，怎么样？”

“真的？”王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从未骗过任何人。”他冷笑道。

白正弘暗自得意，想想柳志远的担心真的纯属多余，就算自己落到十分凄惨的地步，这个世界上依旧会有千千万万个像自己一样的人，洪小天本事再大也无法赶尽杀绝。

“好，你不要紧张，我说三二一开始，咱们就可以开始了。”盛青调整了一下摄像机的角度，晓勇同学坐在遮住身形的毛玻璃框里，不安地搓着自己的手。

“就像我刚才说的，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用顾忌太多。”盛青擦擦汗，“好，三、二、一、开始。”

熟悉的前奏声响起，新来的女主播露出令人安心地微笑来。

“电视机前的各位观众朋友，欢迎收看风聚焦点。”女主播说道，“本期节目主题是选择不同的教育方式是否真的有利于青少年身心健康成长。我们请来了一位化名为小泽的嘉宾，由于个人隐私原因不便露面。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将通过现场访谈的方式进行本期节目。”

镜头将女主播和晓勇放进同一个画面，变声模式同是开始启动。

“小泽同学，请问你之前所在的学校名字是？”

“德律中学。”

“在那间学校就读期间，你有没有什么经历或者感想愿意分享给观众们呢？”

“我认为那不是一间正常的学校该有的样子。”晓勇清清嗓子，“老师和领导们总会讲一些有煽动性的语句，很多人会信以为真，但是我不相信，所以我成为了他们之中的异类，处处被排挤。那些人没有动手打我或者欺负我怎样，但总是会给我很大的精神压力。他们在逼迫我认同他们的信条，这是一种精神折磨。”

“听起来很严重，那么你能不能举个例子呢？”女主播问道。

晓勇沉默了几秒，继续说道，“我们之中的很多人大多数的共同点大概都是家庭不幸，老师经常教育我们努力才能突破桎梏，成为人上人，因而要对自己严格要求，也要对身边的伙伴严格要求。但是我想这是洗脑的一种方式吧，其实这并不是在解决家庭不幸或者自身问题的好方式，反而让人把心里的压抑和恶意放大开来，欺骗自己很努力，欺骗自己总有一天会踩在那些家庭幸福的人的头上，欺骗自己可以从不幸中挣脱出来，做一个更好的人。”

“那么你是第一个有这种感悟的人吗？”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第一个。”

“既然学校真的如你所说如此糟糕的话，那么为什么很多人都不会退学呢，可不可以讲一下你的看法？”

“嗯，我觉得大概是因为我们还不够成熟吧。”晓勇说道，“在心智不够成熟的阶段，有些人想把你引诱到一条不正确的路上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没有多少人愿意回头，回过头去面对的还是糟糕的家庭，同龄人的鄙视，这里的人给了你希望，你也只能在这看到希望，所以无法回头。我之所以退出是因为我没有那样强烈的想改变自己命运的欲望，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遵从自己的内心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我以后会过得不好又能怎样，我接受不完美的自己。但正是因为很多人难以接受这样的自己，才会盲目的听信他人吧。”

“近期舆论上也在广泛开始质疑德律中学存在的必要性。”女主播面向观众，“H大学教育学教授曾经发文驳斥德律中学的教育理论观点，引发论战。教授认为青少年不应在过于压抑的环境成长，批评德律中学行尽禁锢思想，煽动情绪之能事，破坏青少年世界观，甚至宣称白正弘先生所建立的并不是一所学校，而是一个滋生残暴分子的秘密场所。然而反方观点则认为青少年时期更应加以严格约束才不至于产生走上歪路的可能性，严格要求也是培养性格的一部分。”

“我还不是成年人，并不了解成年人的世界。”晓勇说道，“老师经常教育我们，成年人的世界极为凶险，但是青少年的世界难道就不凶险吗？他们利用我们对未来的不确定性，甚至是恐惧来编制谎言，明明自己就是一个内心阴暗的人，也想要别人和自己一样。明明自己过的也不幸，就不想让其他人好过，德律中学就是这样的地方。我离开那里之后虽然也过得很一般，有时依旧会面对被其他人欺负这种事情，但是我是自由的，我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可以看清楚自己。”

“的确。”女主播颔首，“我认为这也是一个值得反思的问题，我们究竟要培养的是千人一面，还是千人千面？在难以把握自身的青少年敏感时期，我们到底应该采取怎样的方法规避学生们走向歪路，怎样才能真正做到培养青少年个性？鉴于德律中学近来的风评日渐降低，也希望在座的电视机前的学生家长门也要好好思考这样的问题，究竟您想要的是一个事事听父母之言的乖小孩，还是想要一个个性鲜明，思维自由的独立个体？很多时候也希望为人父母的诸位可以多多站在子女的角度上，考虑一下子女的感受。本期节目到此就结束了，感谢各位观看。”

盛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吧部长？”摄像师问道。

“没事没事，很久没做节目，也很久没有使用这样犀利的话题，我以为我已经不行了，但多亏了他们，其实还好。”盛青松了口气，拍拍晓勇的肩膀，“表现很好，没想到你看上去很小，思维方式却很成熟。谢谢你敢于站出来，真的帮了大忙了。”

“没有关系。”晓勇笑道，“在我距离地狱只有一层纸的时候，有人及时拉回了我，现在轮到我来报答了，所以您大可放心，我是怎样想的就会怎样讲出来，也不怕被报复，如果因为说真话而被报复那也是值得的。”

“如果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盛青看了下手表，“先回去吧，你姐姐在后台等你，我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忙。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我愿意帮忙。”

“谢谢盛青哥哥。”晓勇礼貌的道谢，跟着工作人员去了后台。盛青心里是很佩服这个男孩的，坚毅，有勇气有担当，这样的孩子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被父母定义为坏小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