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的心抽痛,是左右为难,一来是怕自家公子谴责追究,要知道做他们这行的,重大之事的泄密乃是大忌,基本上犯过一次就永不录用了,公子若是不要他了,他该如何和自家祖父交代?可万一公子此行真的有什么不测,他又有何脸面去面对一直侍奉慕容家的列祖列宗?面对玄武的问心无愧,他突然有些迷茫了,什么是他该做的,什么是他不该做的?他竟一时觉得进退两难。
不过他心想,公子他们都已经出发一天了,就算玄武现在赶去,应该也来不及做什么了,还不如就实话告诉他们,那样就算四小姐最后来不及接应,若有多一人相助,对公子来说也是多一条退路不是?
想通了此处,壹心中的想法变得坚定起来。他并没有直接告知玄武安乐和安荷最后约定撤退的地点是何方,毕竟等他想通之时,玄武早就跑远了。
他选择用影传递情报的方式,把情报一路送到雍州。
他其实早就知道雅儿她们已经到达雍州,并且在雍州城外的一所民宅中暂居。
当时看守丫鬟告知他雅儿已经逃离乐府的时候,他心中便暗叫不好,雅儿姐知道的事情那么多,她跑了铁定是要坏事的!结果她果然不负众望,不但把玄武兄妹放出去闹事,还带着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的慕倾嫣直奔雍州准备守株待兔,还顺便给邢府来了个打草惊蛇……
让壹短短两三天间便明白了什么叫绝望,当时他看了一眼背邢府地图背得焦头烂额的安乐,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不要拿去叨扰她了,毕竟局势勉强还在他能够掌控的范围之中。
他当即安排了人手赶往雍州,找到了雅儿她们的落脚点后,打算来一招抛砖引玉,想要趁其不备迷晕她们带回来。怎料慕倾嫣似乎伤得太重了,就算迷晕了估计也不方便长途跋涉,这让他忍不住思虑还有没有对她们动手的必要,于是一顾虑,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他心想虽然慕倾嫣身上有伤,但其他两个女人能蹦又能跳的,驾个马车应该没啥事儿,再说了,玄武到达雍州后第一时间肯定也是先找和她们汇合,她们做不到的事他肯定是能做的。
于是,壹便放心地写了封信,告知雅儿安乐和安荷最后约定撤离的地点,然后让密探带了出去。
安排完这些后,壹的侧脸藏在摇曳的烛火下,低头无奈地苦笑。
这恐怕是他在影里头写的最后一封信了吧。
罢了罢了,生而为人,但求个无愧于心,谁叫让公子活着,亦是他最大的期待呢……
壹恢复正襟危坐,缓缓闭上深沉的眼眸。
壹的信件,去得比玄武以及玄武发的鸽子还快,很快便落到了雅儿的手中。
与此同时,京都某处酒馆中正在借酒消愁的离愁,系在腰间的铃铛又无风自响猛烈地摇晃起来了,把坐在他四周的客人都吓了一大跳。
离愁用手按住种了安乐生死符的铃铛,无奈地扶住额头,心想那臭丫头肯定又到处作妖了,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整得他活脱脱一个道长的身份丫鬟的命。也就那臭丫头是个女扮男装,倘若真的是个小老弟,他早就把她倒挂起来打屁股了。别的本事没半点,把自己小命作没倒是挺厉害。
“掌柜的,结账。”他双目微睁,在桌上随手搁下一锭碎银,拎起一坛酒,踢开脚边几个空空如也的酒坛子,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
“好咧客官慢走,下次再来哈!”店小二喜笑颜开地收好那锭白花花的碎银。
离愁幽幽叹气。
还来什么来啊,这酒比不得醉仙阁中酒中仙的万分之一香醇,也只能拿来洗脸醒醒神罢。
这样想着,他举起酒坛,仰着脖子,潇洒地把自己从头到脸浇了个淋漓尽致,最后甩了甩额前湿透的青丝,拎着酒坛又摇摇晃晃地走远了去。
跟随他的身影渐渐远去的,还有灰蒙蒙的天际间传来的一声悠远绵长的鹤鸣。
…………
离愁赶往雍州的时候比谁都晚,可是到得比谁都快。
他落地后,身后的白鹤拍拍翅膀一跃上天际,很快便消失在云间里去。
“奇了怪了,分明应该是这一带才对。”却为何感应不到那臭丫头的气息?离愁忍不住蹙眉。
总不是已经嗝屁了吧?离愁难得有些心慌意乱。
他马上掐指细算,口中喃喃自语几句。
终于眼前一亮,心中庆幸。
还好还好,他算得安乐魂火未熄,只是此时比较微弱,故而他才不易察觉。
唉,他这劳碌命啊。
离愁认命,脚尖点地,跳上了屋檐,飞快地从怀中摸出一叠小纸人,闭上眼睛低声念了几句咒文,其中附带着安乐的生辰八字,完事后他蓦地睁开清亮的眼眸,把手中的小纸人一把撒了出去。
离愁撒出去的那些小纸人在空中顿了顿身形,而后仿佛都有了生命一般,全都扭动起腿脚,往某个方向一拥而去。
也幸亏这时夜已深,不然此情此景诡异的一幕,真是可以把来往的人吓死好几个。
离愁甩开宽大的袖摆,赶紧跟上那些小纸人的速度。
没稍片刻,小纸人便在某条巷子上空纷纷顿住了。
待离愁赶到后,它们又动了,纷纷往离愁身上扑去,最后整然有序地叠成一叠,重新躺回了离愁的衣襟中。
离愁居高临下,站在某个屋顶上,他低头看下去,借着月光,果然看到巷子下面的青石板上蜷缩着一个可怜兮兮的人儿,特别是旁边还有个破箩筐,不知怎的破箩筐下面还有一些脏布裹着,闻着还有一股臭泥巴的味道,眼看着这人就跟躺在垃圾堆里一样。
离愁皱眉,正要下去把人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