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雪化了,白家十三口人无一幸存。
京中,太后必须撑着这口气将八岁的皇长孙慕容凌送上帝位。又反复思忖度量,挑选最可靠的四名老臣为顾命大臣。
白成礼死了,章顺的莽汉之心又复活了。
“去他的将相和,老子不识字,一样能打天下!”
这时有人来报说胡善不见了,章顺忙着从济南直取京中,根本顾不上这么个人。一场双方都埋伏在冰面下的战争即将打响。
元月初十,也就是永定元年的第十天,全京中的官员百姓都关注着先帝的风光下葬。
从午门到正阳门,文臣武将,数万黎民,无不自觉吊唁悲恸。
天上飞雪,地上缟素。北风呼啸,万民垂首。
夹杂在人群里,白晃晃的长刀
抬棺的军士突然放下棺椁,脱下素服。岳将军带头将趁今日行国葬而选择攻城的起义军一网打尽。
章顺放眼望去,长街两侧的民众均是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子,他中计了!今日根本不是国葬,而大顺军的核心人物全在京中,无可遁逃,也没有援军。
骑着高头大马的岳将军一剑抵在章顺喉咙。
章顺仰着脸,北方的雪片化在南方粗糙汉子的脸上。
他说了八个字,“成王败寇,我不后悔。”
随后抽出陪自己身经百战的长刀,自尽了。
那场被后世史书称作“咸平章顺农民起义”的运动失败了。
那日京中大雪,鲜血留在雪地上,染红了两千米的长街。
小皇帝慕容凌站在皇祖母身边,刚才的拼杀中,将士们已保护皇上和太皇太后登上城楼。教习嬷嬷不想让皇帝看到这样的场面,捂住小皇帝的双眼。小皇帝却用力把嬷嬷的手扒开,呆呆地看着大雪中的刀光剑影很久很久,一个个倒下,他们原本也只是普通的农民而已。
小皇帝没有哭,却怔怔说不出话来。
雪停了,乳母苗氏带着刚满七岁的四小姐白晗回到扬州白府。
前阵子四小姐得了荨麻疹,大夫说需隔离开一阵子,乳母便带着四小姐回自己的乡下老家。一来是夫人嘱咐的,只有乳母贴身照顾白晗,她才放心二来也是老爷说的,章顺不日就该向苏浙攻来了,白家可能到时候也要搬到乡下避避风头呢。
白老爷说,家里也就有些藏书、字画,没什么值钱的,章顺那伙人大概不懂,不会拿,人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可他怎么会想到,会有那别有用心之人,正趁着章顺这把大火,将那火油泼到自己家来呢!
可当乳母领着白晗走近青草巷,四下静得出奇,只有几只寒鸦栖于枝上孤冷地号叫,忽而又飞走了。白晗还未曾预料到自己的人生已然崩毁,乳母的心却从此时开始打颤。
推开门,挂于厅堂中,老爷亲书的“陋室”匾额被弃于院门处,上面还有刀痕,一股寒凉之意从脚底涌上来。
“小姐,你先站在这里别动,我先进去看看。”
可一路走近厅堂卧房,大小姐,夫人,小少爷,厨师,管家,夫人小姐身边的丫鬟,甚至下衣都不完整了,她们都还是水仙花儿一样的年纪啊!大少爷!老爷!
“爹!”白晗以为乳母是久别之后见到父亲太激动所以哭了,白晗也十分想念爹娘和哥哥姐姐。蹦跳着跑进来却发现乳母是跪在爹娘的身边,白晗回身,院子井沿边,长廊花架下
“春桃儿姐,荷叶儿姐姐娘!爹!”白晗虽然小,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疯了一样跑到爹娘身边,可他们早已经没有温度了。
乳母突然庆幸四小姐去乡下了,至少她还活着。白家不知道遭了什么仇家要遭满门灭族,但白晗要好好活着。苗氏受了白家多年的恩,务必要照顾四小姐好好活下去。
乳母使劲把白晗从父母亲的尸体旁扯开,她不知道仇家会不会躲在暗处正等她们回家。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一个小女孩总归不宜久留。
乳母让白晗跪在地上,一同给老爷夫人磕了几个响头,便带白晗离开了。回乡下,至少能暂避风头。乳母要用力拉白晗才能让她起身,白晗挣扎了几下,还是走向了大门。
彼时才满七岁的她,脚步竟那么沉重。
在白府的牌匾下,白晗轻声说了一句: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
十二年后,那个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小女孩,已经成为了杭州城里富人闻风丧胆穷人夹道相迎,杭州府第一大帮派黑聚义堂的掌门人。
那时的她叫余白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