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世事向来不逐人愿,他虽身为狐,但也明白个中道理。天道不可抗,不可违,面对那股无象之力,任凭至高神尊,冥冥之中也早已注定是被主宰的一方。
纵观世间一切生灵,无不被其主宰与奴役,明白了这点,也再无须狂命挣脱,唯有臣服,别无它法。
于这苍茫天地之间,他是何等渺小,犹如沙硕微尘,虽自诩有点石成金之术,却无起死回生之法,这一身妖力凌驾于凡人之上确实游刃有余,但论及最寻常的生老病死,这等力不能及之处,又何其多矣!
人,始终是人,与妖不同,即便他所幻化出的皮囊与人别无二致,但气息与寿命终究无法相仿。常言道人定胜天,可人定,真能胜天么?他实在很不以为然。
任凭他的意念再执拗,终是敌不过天道轮回,注定无法与之抗衡,也注定了无法与所爱之人厮守终生,这是他的悲哀,是他与生俱来的宿命。
妖与人的爱情,终归不过一场昙花一现,可长生的意义究竟何在?不就在于此么!在万籁俱寂之中,蛰伏许久,蓄势待发着,不就只为这一刻的相逢么?
再回顾八月中秋那日,于日暮之际,他又一次如往常一般下山,打算偷偷去看她,却见竹屋前大摆席座,高挂灯笼,两抹红艳身影焚香而对,笑意盈盈,喜庆之感溢于言表,更衬得两人出乎意料的般配。
他虽不曾有过此等经历,但也瞬间明白过来此为何故,这无疑是在走一个形式,显而易见,他见过的。
凡人有时入庙宇,面对神象仍无法发自内心的对其虔诚之时,就得靠着这徒有其表的形式来牵引,乃至表达心中敬畏之情。犹如奉神,必需得双手合掌,跪于神前蒲团上喃喃自语才算。妖当然没有这一套做法,入神庙,如尊上者,心中有诚敬便可奏效,无须形式。
所以,这形式当然怎么都可以,他不管,但偏偏这次不同,那抹瑰丽的色彩所象征的意义他岂能不懂?隔得如此之远,那似火的霞衣仍毫不掩饰其熠熠生辉之势,企图灼痛他的双眼…这都不过是些小事,倒也罢了,再如何断不及后来发生的一切来得让他窒息。
他亲眼目睹她二人相拥,亲吻,几近情动的模样,亲密无间得犹如夫妻,是那般的缠绵悱恻。那一幕让他再无法呼吸,瞬间背过身去,心神刹时极度不稳,为了抑制住自己体内的狂暴,他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利爪也再收不回,脑中顷刻竟充满了欲撕裂那两人的疯魔之念。
这情形,自他有了灵智以来,从未有过。妖的淫邪与狂暴野性最是难驯,也最是伤人,但灵智的生长早已象征着他不再是以一只动物的身份去存活,当然也不可再任凭本能去危害众生。若铸成恶果,肉身也终遭天谴,又以何妄想能与她相守一生?伤人岂是本意?是不得已也。天也明白。
幸而最终她还是离开了,没有留下过夜,不然,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她俩再进一步,又是何其残忍的事啊…对他而言,他在克制着自己对她的情,在不打草惊蛇的同时,又那么小心翼翼的靠近她之上,已花费了他大半心力,哪还顾得上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