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营中,高欢皱起了眉头:“你两个说的。。。果然属实?那陕城里头,竟然还有数万西贼之多?”
下首正跪着仓皇逃归的薛鹿二人。鹿永吉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属下亲眼所见,西贼实不下三万。。。不对,当有四万之众!”
高欢眉头愈紧,转了头又去看薛孤延。
薛孤延期期艾艾,说道:“两。。。三万,两三万西贼,总是有的。”须怪不得他---裴果居然将麾下一万人马尽数遣去城外作了“伏兵”,一个也不曾留在城中。这般布置,简直不可思议,薛孤延如何能知?
薛孤延一向说话简实,他既这般讲,高欢乃至场中众将皆信了七八分---西军大败,死伤及被俘者虽众,也有甚多人马逃散无踪,仓促之间,东军可也计点不清。这般算来,若说西军尚存三四万,倒也不甚稀奇。或者西人竟自关中又发了援军来,也未可知。
尉景禁不住摇头叹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呵。。。”
众人俱作喟叹,不觉间,心气就降了好几筹。
这时斛律光忽而前,拱手道:“十万西贼也输了给我军,陕城那里便还有数万西贼盘踞,又如何?大王!今既大胜,当一鼓作气,直捣关中,永不留后患也!”
高欢本自郁郁,闻言不由得眼睛一亮,正要开口说话时,就听那厢斛律金抢先叫出声来:“光儿莫要随意兴口!此军国大计也,当持重为。万事,皆大王一言而定!”
斛律光一滞,既见乃父训饬,只得悻悻退开一旁。
孙腾也凑前来,摇头晃脑:“此番争战河洛,本为平灭北豫之叛。西贼既已退去,自当速速讨灭高慎为,何必作那贪多不嚼之举?宇文黑贼一向奸诈,喜设伏兵,我军胜之不易,可莫要因为轻进,嘿嘿,白白葬送了此番胜果!”
高欢悚然一惊,心头又犹豫了三分。
实则各路东军千里迢迢而来,数日里多场激战,早是疲惫不堪。加天气炎热,军中又多为耐不得暑热的北地人士,故而确然已作“人心思归”。
便有那从征的青齐郡守自述辛苦,“人马俱疲,不堪再战”;又见来自幽燕的将领大吐苦水,说是“马儿都教热蔫了,况乎人哉?”
高欢目光所及,从征各军十之九八都在抱怨,显是不愿再行西进。悍将彭乐远远躲在一角,垂了头,压根就不敢与高欢对视。。。
高欢愈加低落---此番争战,大体可谓三局两胜。然而输的那一场里,损失的泰半都是晋阳兵马,着实不轻,就连心腹大将贺娄乌兰也作殒命当场。此时若要大举西征,非得仰仗从征的各路郡守、督将不可。可这干人的退堂鼓都已敲成了震天响,如之奈何?
于是乎,高欢长长叹息,惆怅之间,终是弃了西征之念。
他下令由斛律父子率部增援高澄,以求尽快平灭高慎。其余各部,包括晋阳军在内,皆作打道回府。
此番邙山之役,明明是少有的大捷,高欢却鲜加封赏,独擢斛律光为左卫将军,进爵巨鹿郡侯,不久又令其迁去邺都任京畿左厢大都督,以为世子高澄的左膀右臂。
东军俱退,消息传到长安,宇文泰欣喜若狂:“天不弃我!天不弃我也!”
东人不明关中的底细,宇文泰自个又如何不知?高欢实谓失策也---此番一败,西朝实已油尽灯枯。但高欢挥师而西,所谓西朝,必为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