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等,可她还能么……”
王承恩急道:“阿蓉,你若是还有办法,就快些说出来吧。”
“你知道什么?”蓉娘咬了咬唇,“有的法子……他不能用!”
李隆基闭了闭眼,仿佛早就知道这个答案。再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已经万分坚定:“蓉娘,请李开府过来吧,他大抵早就想看看,我如今是何境地了。”
蓉娘上午刚把消息告知给门外的将士,李辅国下午便到了。
他一身簇新的紫衣,身后跟着一队禁军,来得甚是威风。甫一见到萧江沅紧闭双眼地躺在卧榻上,脸上毫无血色,他的目光定了定,神色却毫无焦急,只在施施然坐下的时候,袖中的手忍不住握紧。
“看来……上皇过得还不错。”李辅国说着扫了蓉娘一眼。见她低下头去,而王承恩紧接着挡在了她身前,他微一挑眉,耐人寻味地一笑,“我如今内掌禁军,外掌朝政,所有的奏疏都要经我过目和批复,年初选官还需我主理,实在是忙得分身乏术,上皇若是有什么吩咐,还请快些说。”
李隆基先是眉心一蹙还松:“皇帝……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力?”
眼下的李辅国已经相当于代行天子之权,兼任一国宰相,权势如日中天,非往昔萧江沅可比。
“还要多谢上皇在马嵬驿成全了圣人,让我终得一番拥立之功,也要感谢圣人仁德,没有学到太多上皇的凉薄听闻当初跟随过上皇,亦有从龙之功的臣子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是么?”李辅国不过陈述而已,并没有打算听李隆基的回答,“最后,当然要感谢我师父,是她让我知道,原来做宦官并不比做朝臣差,甚至有的时候,还能比朝臣更安全,也更接近权力。若非师父教导有方,我决计不会有今日。”
大唐开国以来,从未有宦官拥有这样大的权力,也不曾有人像李辅国这般猖狂又放肆。
这权力给得容易,想要收回来可就难了,但这已经不是李隆基需要考虑的事了。新皇自己种下的因,还是留给他和未来的皇帝去结果吧,李隆基现在心里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一件事。
“既如此,眼下萧开府重病,还请李开府带她出去医治,也算是全了这一场师徒情意。”
李辅国忽地轻笑起来:“难得听上皇对我说话这般客气。”
见李辅国不慌不忙,慵懒又散漫,仿佛他与这卧榻上躺着的女子毫无关系一般,李隆基不觉有些心急:“她从昨晚便发了高热,还请李开府快些。”
“急什么?”
“她年纪大了,不能再耽搁太多时间,否则便是死……”
“那就死吧。”
“她是你师父!”
“她早就不是了!”李辅国的神情瞬间狰狞,带着几分癫狂和恨意。
李隆基始终跪坐在萧江沅塌边,平静地看着李辅国一边怒吼,一边又命人将萧江沅转移到了他派人抬来的担架上。
见萧江沅眉心紧皱了一下,李辅国伸手抚平,动作十分轻柔,说出的话却尖锐又冷硬:“你凭什么认为,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我还会像以前那样在乎她?她是死是活,跟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上皇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她丢到殿外,任她冻死。”
“……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上皇都能答应么?”
“上皇,不要!”王承恩刚一出声,就被李辅国带来的禁军击倒在地。蓉娘立即扑到王承恩身上,捂住了他的嘴。
李隆基直视着李辅国的目光:“是。”
“大唐乃礼仪之邦,上皇既要求人,总要拿出些诚意来。”
“……你想让我求你?”
“不然,上皇还能拿出什么别的来贿赂我么?且不说我什么都不缺,上皇眼下除了这天子之父的尊严,还剩下什么呢?”
李隆基端正着身姿,双手拎袍站起。
王承恩在蓉娘极紧的怀抱里挣扎着,忽然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叫声。
萧江沅不知何时自昏沉中醒来,翻身滚下担架,直直地摔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李隆基刚刚面向李辅国站定,便看到了这一幕。他的双瞳骤然一缩,双拳也瞬间握紧。
殿外大雪尚未停歇,萧江沅的双腿仿佛已没了知觉。她只能靠着双臂,一点一点地爬向李隆基,虽然缓慢,却没有丝毫的迟疑。
李隆基心如刀割,半晌才迈出一步。这一步仿佛松开了他紧绷的心弦,让他一时间忘却了所有的犹豫,直奔到萧江沅面前。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却发现她已愈发形销骨立。
“不……不要……”萧江沅自从生病便很少说话,此时开口竟十分沙哑。
李隆基低下头,轻抚萧江沅滚烫的脸颊,温柔一笑,哽咽如刀:“可是……我救不了你啊……”
莲花银簪一直放在萧江沅枕下,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她袖中。她定定地看了李隆基一眼,把莲花的那端放入他的掌中,双手包住他的手,然后把尖刃指向自己的喉咙:“……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