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龟摇摇晃晃,继续前行的路。
李云泽渐渐感到了舱内气氛微妙的变化。往常溪君话多他的话少,且溪君的声音很欢快,现在经常是他没话找话,而溪君大多时候都是“嗯”一声作为回答,似乎闷闷不乐的模样。称谓也有不同,以前都是叫他“李兄”,现在都是“喂”一声打招呼。李云泽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惴惴不安,她是厌了我么?我哪里唐突了她?以后……?
渐渐的荒草越来越密,在高处张望,风吹草摇,绿海无涯,大草原的气象扑面而来。李云泽带着麂皮手套,拔了几棵不同种类的荒草,翻过来覆过去观察。这些草植十分高大,最高的有两人多高,最矮的也有半人高,亭亭直立,根却不十分发达。李云泽想了想,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溪君听:“这里雨水比较频繁,最少三天就会下一次雨。很少刮风,即使有风也很轻柔。季节变化很平缓,春夏秋冬几乎没有明显变化。会有很多兽类,草食与肉食的都有,还会有巨兽。”作出这些论断是基于草的形状,草长得如此之高之直,偏偏根又扎得不深,一要有充足的光照,二要有充足的地表水,三要没有经历疾风考验。而水草丰茂、气候湿润,以草为食的动物便会疯狂滋长,以捕食草食动物为生的猛兽也会相应快速繁衍。
在草原中走了数百里,虽然没有遇到凶险,但李云泽心中犯了踌躇,凶兽带来的危险也还罢了,大龟凭借隐匿气息的能耐,能够避得开。真正可怕的是地形环境,雨多草茂,许多地方会成为沼泽地,一旦在哪里陷住,他与溪君也许能在陷落的瞬间逃出去,可是大龟就保不住了。没了大龟,两人最好的保命手段就没了。绕路的话,这大草原茫茫无尽,又能绕到哪里?
溪君看出李云泽的迟疑,道:“俗话说宁绕千里远,不走一里短,反正咱们没有方向,也无急务,不如绕行他处。”李云泽颔首,取舍之间,安全为要,他们一个炼气中期修士,一个丝毫没有修为,没有冒险的资格。操纵大龟转而向东北行进。选择这个方向,是因为余书元舆图上所画,明显不如此地湿润。此界太阳数量七倍于云洲,而日行轨迹与云洲却大致相同,凭此测算,雨水,北方当少于南方。
走了不过百里,变故突生,迎面隐约传来咚咚踏地的声音。李云泽侧耳倾听,声音越来越响,急速靠近,心道不好,让溪君忙操纵大龟向左边避让,他从窗户跃到大龟背上,用望千里遥望声音来处。
数十里外,乌压压一片黑点在绿色的草原上飞奔,像一股黑色的旋风刮过,所经之地,草偃泥翻。踏地的声音越来越重,一波一波不停冲击耳鼓。溪君掏出一对精巧的护耳戴上,声音被隔绝在外,安心操纵大龟。黑色旋风前进极快,还要胜大龟一线,过了两三个呼吸,地面开始震颤,通过大龟传递到两人身上,震得两人内心发慌。咚咚声变成隆隆声,愈加杂乱,愈加震耳,如万鼓乱擂,万兽奔腾,隆隆隆的声音连绵不绝、震动天地。
渐渐看清,来者是一群与大龟体型差不多大的野兽,通体黑色,长相看不大清。目测双方速度,大龟可以赶在兽群赶到之前,逃开其覆盖范围。李云泽正在庆幸,大龟猛然一个趔趄,前半身急停,后半身刹不住朝一旁甩出。李云泽反应不及,被甩到半空,落地勉强立足。跟着眼角余光扫到,一条翠绿鞭影朝他抽打过来,顾不得看清楚是什么东西,飘然前移,心里还担心溪君安危,口中大声喊:“你怎么样?”听到溪君回道:“我没事,你小心。”李云泽放下心来,又见一条鞭影跟着过来,这次瞧清楚了,是一根拇指宽窄、扁圆形状的长条叶子。这次他早有防备,风行水上身法左突右进,躲过四道扁叶追击,逃回大龟舱内。还没有站稳,目光就去探视溪君,见她倚在墙角,虽然面有苦色,身上却没有伤口,重重舒了口气。
嘎嘎运转的机括,显示大龟在奋力挣扎。李云泽之前在舱外已经看清,大龟前足被数根扁叶牢牢缠住,无法动弹,后足蹬的泥土飞扬,却不得寸。此时后足也没了动静,应是也被扁叶缠住了。李云泽换了数个窥孔,看到了数十条扁叶在各个方向抽打着大龟躯体,但扁叶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动物是植物,一概看不清楚。但当务之急,是把大龟四足解脱出来,否则等兽群靠近,麻烦就更大了。嘱咐溪君一句,就要再次出去,溪君急道:“不要出去,蹴鞠都挣脱不开,你拿他们也没办法。”李云泽听了此言,冷静下来,没错,以大龟的力量都挣不开,自己又岂能奈何得了它们,险些急中出错。
兽群越来越近,隆隆的兽蹄声铺天盖地。大龟被扁叶锁足,已经无法逃开兽群覆盖的范围。李云泽心道:屋漏偏逢连阴雨,这可如何是好。脑筋急转,必须早做准备,应付兽群冲击。而且说不定可以借兽群冲击,挣开扁叶的封锁。跟着迅速动起手来。将原来的吊床加固,把乾坤锦囊中布匹、皮货等柔软之物都掏出来,垫在顶壁与地板上。只是这些东西无甚大用,李云泽是怕此地苦寒才备了一些,根本护不住多大地方。溪君见了,立刻明白了李云泽意图,从她的乾坤锦囊中呼啦啦掏出一大堆物事来。李云泽一看,有锦衾棉被,绣褥罗帐,不同花色不同厚度,各有数套。仅枕头就有棉枕、绸枕、麻枕、缎阵等各色样式七个。
李云泽闻着衾被上的幽香,很想兜头深嗅一口,又怕惹溪君厌恶。于是,一壁心心念自己不要做登徒浪荡子,一壁悄悄深深吸气,想要把所有的香气都吸入腹内。面上还装作若无其事,把衾被等物垫放在舱室各处。溪君看李云泽抱着她的衾被各处走动,时不时手还在上面按压抚平,一下子脸红耳赤,内心羞赧无以言表。方才见李云泽材料不够,一脸着急,才把这些东西都拿了出来,此时除了害羞,还惴惴不安,他会不会以为我是轻薄无行的女子?这该如何是好。见李云泽剩了几条棉被在外面,急忙要收起,李云泽止住她:“这些还要用。”溪君一跺脚,急转身背对他,羞得脖颈都红了。李云泽看见溪君低眉转身的一瞬,只觉佳人羞晕朝霞,明艳不可方物。心砰砰急跳,几欲喘不过气来。忙趴到窥口处,装作查探兽群动静。
兽群步步逼近,他已经做好应对的准备,反倒不如何紧张畏惧。这时,一声尖锐高亢的鸟唳冲下云霄,像一把锐利的刀锋刺穿挡在前面的屏障,隆隆的兽蹄声在这一声鸟唳面前仿佛草纸一般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