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绍明弯腰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吹去上面的灰,扔到了自己的嘴里,轻轻地嚼着咽了下去。
他将手拍干净,又从怀里摸出几颗,摊开手心给桐庐散人看,献宝一样。
“师父,你要吗?”
要他妈不起。
桐庐眼疾手快地按下他的手,头皮都要炸了,却只状似不经心地说:“我不要。”
他确实是没料到,曾绍明连他平日喜欢吃的小东西都带了份,而且偏偏还是炸小豆。
太他妈贴心了。
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东西。
这要被花未红看到了他还不得立刻凄惨去世。
他真的敢讲,若是有一个失了魂而且爱吃小豆的人落在了花未红的面前,花未红绝对要一刀一个。
桐庐散人不动声色看了眼马车上的其他两人,默默地移开视线,也确实是不敢信他们。他使劲琢磨着自己生前的名气和死后的恶名,觉得碰巧遇上一个知道他生前喜好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他倒霉,他心里有数。
落在花未红手里的人想的都是保命,而且花未红找的又是他叶可青,他们看出什么就极有可能去找花未红,那他不还得死。
曾绍明难得见他师父不吃炸小豆,多多少少有些意外,还只懵懵地看着他的师父。
他走之前做了好多,就是因为他的师父特别爱吃。他买了布囊小心地把豆子分装藏在衣襟里,睡觉都藏着。
他之前租到了不好的马车,还他做了错事,他总觉得他师父不肯吃他做的豆子就是心里还有气。
他师父该是真的生气了。
车里的另一较为年轻的汉子倒是没有关注他们,他性子沉闷不擅长聊天,一个人呆着挺好。不过许是有些无聊,他打开了点门想往外看。
开大了,凉风灌了进来,哗哗作响,冰得曾绍明不由打了个哆嗦,收回手拢了拢衣服。
那名老者一直歇息着,被凉风一激猛然启唇咳一声,然后就咳得停不下来。他微微侧过身子,后耳连着脖颈一片都长着密密麻麻的可怖黑斑。
“抱歉。”那汉子道着歉:“没见过这样的马车,好奇了些。”
“没事没事。”
桐庐散人朝他摆摆手,觉得自己这多管闲事的毛病是好不了了。他指尖一划,门便重新扣紧了回去,他还顺手不动声色地捏了个暖决。
曾绍明不冷了,又重新摊开手,坚持问道:“师父,你真的不要吗?多少也吃点吧。”
劝孩子的娘一样,桐庐散人脑袋疼,想揍曾绍明得厉害。他眯起眼睛,正准备对曾绍明用口型说话,却又被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他轻叹口气,无奈捏决又添了些热。
咳嗽声还是好半晌才停。
桐庐散人干脆捏决封了曾绍明的嘴,但马车里似乎是有禁术,他不但没有封住曾绍明的嘴,连最开始施的升温咒都失去了效果。他凝神一探,探不出什么结果。
又冷了起来。
桐庐散人觉得这个老人怕是有点弱,便犹豫着把自己坐着的垫子拆了下来,盖在那位老者的身上,挠了挠鼻子:“我这决,突然就不好使了。”
“无碍,多谢。”老者笑了起来,但是满脸的松肉却无力提起,只见嘴角微微上翘,一双浑浊昏暗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曾绍明看:“你们在吃什么?”
声音苍老又粗哑,听得让人心惊。
曾绍明听话惯了,老老实实地开了口:“炸小豆呀,老人家你要吗?”
桐庐散人实在手痒,已经懒得再给曾绍明暗示的眼神了。
他徒弟那简直是深不可测的机敏。
那老者回头看他一眼:“不要了,我咬不动。”
曾绍明点了点头,又热心地给马车上的另一位年轻人分了些,然而还剩不少。
“师父,我给你留着的。”
“……”
“……”
“我真的不要。”
曾绍明的脸色当时就有点变了,一颗颗沉默地扒拉着小豆。
桐庐散人眼皮直跳,干脆微微拉开点马车门,从缝隙往外留意着四周。阴天云雾灰蒙蒙的一片,除了他们其余人皆是在御剑飞行,他们前后左右均有花家弟子看守。
御剑在最前的是花未红,桐庐散人能清楚地看到他火红而又精致的衣袍一角,半隐藏在云雾里。他远远飞在最前面,周围一个弟子都没有,连背影都是冷漠的。
单是看这个背影,桐庐散人就觉得有些不好。
“不要?可你不是最爱吃了吗?”曾绍明动了动嘴唇,看起来委委屈屈的。他把东西从自己衣襟里拿了出来,在桐庐散人的耳边晃了晃,不厌其烦地又劝:“师父,这可是炸小豆。”
听声音,曾绍明倒还像是有些急了。
桐庐散人真是服了曾绍明在某种方面的毅力。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拿不拿都一个效果,他装得也辛苦,干脆也就坦然了起来。桐庐散人收回视线终于松了口气,还是接过了布囊,抛一颗用嘴接一颗,一个都没浪费。
自暴自弃。
他倒是想揍曾绍明的,但是曾绍明也是不知道的,怪不到他头上,也下不去手。
曾绍明见他终于接了,抿嘴笑了下。
桐庐散人长叹口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曾绍明的腿上。
“小曾,以后多生几个孩子,你真的非常适合当一个英雄母亲。”
“啊?我是男人啊。”
桐庐散人没理他。
曾绍明无知的干脆,没理解话中的意思,也时不时从布囊中掏两颗吃着。
那老朽依靠着木门,粗糙的手掌支撑着自己,微微阖上了眼睛:“年轻人放着大鱼大肉不爱,偏偏爱这个,这有什么好吃的?干瘪得紧。”
曾绍明接着话,咯吱咯吱地嚼着嘴里的小豆:“可能是每个人喜好不同,我当初也觉得不好吃,吃着吃着也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