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几句后田庆文说:“最近一段时间我打听了很多医生,我把你彩超报告上的情况给医生讲了,医生说肿瘤要分两种情况,一种是直径在5以上的大肝癌,这种肿瘤手术后5年生存率的确很低,只有3040。可是,你的肿瘤直径不到2,这种肿瘤完全是可能进行手术的,你现在赶紧做手术还来得及。”
张琰淡淡笑了笑不由得掉下了眼泪:“庆文,我感谢你。”
“我知道你是个要强的人,我也知道你不愿意去医院,怕没有尊严,但现在不是你讲尊严的时候,你必须跟时间赛跑,你必须勇敢地面对生活。医生说像你这种情况必须立刻手术,术后5年生存率一般能达到6070甚至更高。”田庆文说,“我今天专门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不要放弃,一定不要坚持下去。”
“庆文,谢谢你的好意。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人的生命总是有限的,就算多活几年又能怎样?还不是只能在病痛的折磨中狼狈地度过余生?我终于知道宛如爸爸当年为什么会自己了断,一个人的意志力根本经不起病痛一次次地折磨。”张琰流着眼泪说,“对于死我并不害怕,害怕的是我走了以后,我爸妈和失明的嘉嘉可怎么办?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嘉嘉,我把她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可当她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却要弃她而去。”
田庆文递给他一张纸巾,他用干瘦的手接过它却并没有擦拭眼泪。
“我们每个人普通人都太渺小,太脆弱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扛过生活的重压,许多事我们是拧不过的。”张琰说。
“你各方面都比我强,在学校时你的才华就已经显现出来了,虽然我并不喜欢文学也不爱看书,但我从心里佩服你。毕业后,你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都能拿到大专文凭,那么勇敢地追求你的新闻理想,可现在你怎么就这么懦弱?”田庆文说。
“当我看到你采写的每一篇新闻时,我都为有你这样的同学而高兴,我在心里默默地为你叫好。你用你的笔记录了一个时代,从你的身上我也看到了我们这一代人的人生奋斗,我们这一代人也有着钢铁一样的意志。你为紫华的多少老百姓解决了问题,你又挖掘和揭露了多少黑幕……张琰,你是铁肩担道义的好记者,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田庆文说,“在军强和你的发小发生那起事件后,你为了不伤害他们的家人,才断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这就是情,就是义!”
田庆文说:“前几天我路过武军强爸爸开的那家煎饼店,我看见他的店终于开门了,我相信军强爸妈终于从失子之痛中走了出来。他在武氏煎饼王的店门口坚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环卫工在本店用餐,只收1元餐费几个字。你知道吗?军强爸爸是为了军强的灵魂能够安息,才以一元关爱的方式为他生前的过错赎罪。看着头发花白的老人用这种方式进行救赎,我好感动。”
他接着说:“你当年没报道那起案件就是对军强爸妈最大的安慰,军强是家里的独子,他死后咱俩都去过他家,那时他父母已经奔溃了,悲痛欲绝。军强死了半年之后,有一次我见到了武军强爸爸,他对我们的同学之情非常感激。我把你因此丢了工作的事也告诉了他,他很自责。张琰,如果连你这个同学都写了军强的报道,他爸妈肯定会垮掉,如果是那样,怎么会有今天的回报社会和救赎?”
张琰看着田庆文,他的脑海里不由得又回想起那个惨烈的夜晚,想起了军训时武军强为他打抱不平的往事,想起了他带着他坐绿皮火车的情形,想起了在一次调查“苏丹红”事件暗访时自己被黑心商贩围困,还是武军强闻讯后跑过来,甚至跟商贩打了起来,直到警察到场他们才得以脱身。
田庆文说:“张琰,你刚说你每个人普通人都太渺小太脆弱了,不错,我赞同。但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渺小和脆弱就放弃自己。你平时没去过医院,而我因为业务上的关系,常常要去医院,你根本不知道医院里还有多少跟我们一样平凡和渺小的人。他们每一天都在跟死神和病魔做斗争,他们的痛苦超出了常人想像,可是他们却没有放弃生命,没有放弃希望,他们比你坚强,他们不是为自己活着而是为了自己的家人。”
“那年,你从地震灾区采访回来后给我和军强讲你看到的生离死别,给我们说生命的坚强与脆弱,人性和爱的伟大……”田庆文说,“其实,医院里那些顽强地为家人而努力活着的人,同样是伟大的,他们对家人的爱同样是深沉的。一个人仅仅为了自己而活着,那就是最大的自私!不顾及家人而轻言放弃生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渺小。是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