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极司非而路。”
卢贞孝看了一下手表,立即下了决心:“行,我们去菜场。你给找一套其他颜色的风衣来。一会我先走,你晚一会出门。我们在静安寺门口会合。”
菜市场在与极司非而路交叉的一条马路上,离极司非而路不远。但是,卖菜的和买菜的人都不多,不是卢贞孝想象的摩肩擦踵、熙熙攘攘。
戴源换了一身力工棉袄,腰间扎着布绳,蹲在一个鱼摊前像是在看杀鱼。卢贞孝加套了一件米色的风衣,头戴风帽,站在离他二十来米远的现烘山芋炉旁边,似乎是一个被烘山芋的香味所吸引的食客。
过了稍许时间,戴源十指相叉靠在嘴前,右食指悄悄地指向左边一个提篮子的姑娘等候的人来了。
卢贞孝迅速掏出一付眼镜戴上,迎着姑娘走了上去。观察姑娘身后情况的戴源向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咦,你不是林家的吗?”卢贞孝在姑娘面前收住脚步,玻璃镜片后的眼珠现出意外的神色。
“是呀。你是?”姑娘停住了脚步,却是一眼茫然。卢贞孝戴着鸭舌帽,胡子拉碴的。但是一付金丝眼镜却衬托起他不凡的气势,尤其是镜片后惊喜的眼神让她产生了好奇。
“呵,我是圣约翰大学的,你们小姐的老师。”卢贞孝张了张他的八字眉,微撇起嘴,浮起亲善的微笑。
“哎呀,是老师呀!”姑娘顿时现出崇敬的神色,显然被他的亲善感染,露出甜甜的笑容。
“今天应该是学校新学期注册的日子,怎么不见你家小姐呀?”语气是关切的,话题却单刀直入。
“唉,”姑娘叹了一口起,眉间忧郁瞬间凝聚:“自初四出去参加迎财神聚会后,小姐一直没有回来。老爷正着急上火呢。”
“不会是去财神那儿做客了吧?”卢贞孝笑眯眯地问道。他说玩笑话是想缓解一下姑娘的情绪,见姑娘依然郁闷,紧接着补问道:“要不就是喝多了,在那儿歇息了吧?”
“不可能。”姑娘显然对小姐十分牵挂,话随心而出,武断地否认了卢贞孝的揣测:“老爷已经挨个问了参加聚会的人,连警察局都出动了,舞厅、酒楼、宾馆、还有医院,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人影。”
“噢,那倒是十分奇怪。上帝保佑,不要出意外才好!”
“肯定不会。”
忽然,戴源双手捂着耳朵从卢贞孝身边匆匆走过,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这是报警信号。卢贞孝不敢怠慢,匆匆结束谈话:“行。如果你们小姐回家了,让她赶紧去学校注册。我还有事,告辞了。”
“哎,我会的。谢谢你。再会。”
卢贞孝点点头,瞅了一眼在极司非而路口出现的两个身影,转身快步向前,随着戴源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出现在菜市场的是谢纪雄和沈毕彪,他们的肩头已淋得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头皮上,脸色灰白,似乎在瑟瑟发抖。显然,他们追踪卢贞孝失败后,回到了林筱倩家,然后尾随姑娘而来。
回到乐惠旅馆,卢贞孝和戴源分析了林筱倩的状况。卢贞孝认为,目前国民党特务还没有在上海公开大肆搜捕共产党。鉴于林筱倩的身份,特务更不会明目张胆抓捕她。判断林筱倩没有被捕,只是下落不明。他让戴源往林筱倩的死信箱里放上联络通知,让她接到信后立刻撤退到水亭村根据地。
出了旅店的门,卢贞孝踌躇了片刻。要离开了,他又想起了父母。犹豫了一会,担忧着先行一步去望江镇同志处境,他压住了心中的酸楚,连夜往望江镇而去。
与在望江镇等待的地下党一干人会合后,卢贞孝带领他们转移到了水亭村。
他们中午抵达水亭村。但是,午饭还没有吃完,上级的命令也跟着到了:天黑以前,部队及所有地方人员撤离,往山东转移。水亭村一带是国共拉锯区,新四军在这儿经营多年,有非常好人脉基础,竟然也放弃了。
卢贞孝很是郁闷,他请求上级让他留下来等候林筱倩到来后再撤。但是没有获准批准。首长告诉他,形势变化很快,必须立即撤离。林筱倩的撤退事宜会告知上海地下党,另行安排撤离。
无奈,他只得随部队一起往村后河边集结地走去,内心他为林筱倩担心不已。他清楚,不管怎样,他们撤退以后,随着国民党摘下最后一张和平面具,林筱倩的境遇将变得愈加危险。
他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