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公鸡好大,我吃过,但没见过,原来公鸡会飞。”
“看,这有兔子,好可爱哦,兔子是吃草的?”邻居家养了十来只兔子。笼里放了许多青草。
“看,这有葡萄树,上有好多青葡萄,真的好看。”我家房前栽有葡萄树,打了树架。树藤缠在树架。葡萄悬挂树架。甚是好看。
我静静地陪着。城乡有别,她们对乡下一无所知,正如我对城里一无所知。母亲在炒菜。梁姨与母亲闲聊片刻。梁姨见墙壁贴了许多奖状。她一张一张往下看。她叫她们三个好好看看。我汗颜,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我喜欢玩,学习吊儿郎当,太调皮捣蛋。我成不了她们的榜样。
母亲叫我带她们到处走走。我想了想,带她们来到后山。当时黄金未开采,家乡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我们沿小路上去。她们不停询问。我只好一一作答。没办法,谁叫她们是城里人呢?
前方有条小坑,有水流下。水滴在石上,四处飞溅。她们以为是小溪,因为水也清澈。其实这不是小溪,是渠道下来的,供百姓浇菜。她们蹲下来,双手捧水往脸上敷。水干净,我未制止。只要她们开心就好。我本想带她们去见真溪流。水从山顶流下,甘甜可可。可惜时间不够,路程远,只好打消念头。
我们来到一棵槐树下。这是当地最大的一棵树,需三人环抱。树很茂盛,无任何衰老态。槐树可药用。《本草纲目》云:“槐初生嫩芽,可炸熟水淘过食,亦可作饮代茶。或采槐子种畦中,采苗食之亦良”。
《抱朴子》云:“此物至补脑,早服之令人发不白而生长”。
《名医别录》云:“服之令脑满发不白而生长”。花蕾可食,为清凉性收敛止血药;槐花可作黄色染料,槐实能止血、降压,根皮、树枝药用,治疮毒;种子榨油供工业用;槐角的外果可提馅糖等。可以说槐树全身都是宝。
这里发生不愉快。平时开花结果,未见村民任何动静,任槐树自生自灭。外地人以为是野生的。这确实是野生的。确切的说,树本在山中,只是人工开垦,划到私人。但树还属于公家。有两个外地人,摘了几麻袋槐花,被村民发现。麻袋不仅没收,还被罚了钱。我不敢告诉梁姨,这是丢脸的事,只说槐树的妙用。她们很用心的听。这是城里学不到的。她们或许没见过如此大的树,更不清楚槐树全身都是宝。她们久久不肯离开。
因临近饭点,不敢走远。听到父亲叫喊,我们原路返回。母亲炒了十个菜。鸡鸭鱼肉都有。乡里的最高规格。当时我和母亲探讨。我认为她们对鸡鸭鱼肉腻了,不如多些小菜,吃不完也不至于浪费。母亲说,难得来一回,鸡鸭鱼肉必须有。这也证明我们非常重视。我想想也有理,没有继续反驳。结果如我所料,在她们眼里,鸡鸭鱼肉还不如小菜。但梁姨也特别感动。她看得出母亲对她的重视。
初三毕业,我考入省重点高中。我把消息告诉梁姨。她叫我去趟她家。她给了我本书,书名叫卡耐基成功秘诀。她叫我别放松,暑假好好研究。我对此书不感兴趣,粗看一篇,现已全忘。我玩了一个月。父亲还带我去钓鱼。开学时,我又去了梁姨家。梁姨准备了被子,还准备了钢衣架。这种衣架特制,是富人家用。
梁姨亲自送我到校。当时在八十四班,班主任是石烨毓老师。我对这名字印象深。小舅舅名字也有毓,我当时读成敏,后查字典才知叫毓,从而记住了这个字。石老师戴眼镜,也是笑眯眯的。她个儿虽小,但实力强劲,不到四十,已是湖南省特级教师。她家全是人才,总共三姐弟,另外两个,一个在德国,一个在法国。
我是第一个报名。石老师以为我是梁姨的儿子,因报名都是父母送校。石老师很诧异,也猜到两家关系不一般。梁姨和她聊天,我打扫卫生。她们聊得很愉快,都是我的话题,无非叫老师严管,有事随时电话之类。我留在学校,望着梁姨离开,我流下眼泪。心里除了感动还有不舍。
阴差阳错,军训完毕,我莫名其妙的被分在九十班。我没当回事。过了个把月,梁姨来校看我,把我臭骂一顿。她找到石老师,去学校查询我的名字,才找到我。梁姨问我换班,怎不告诉她?想换也来不及了。现在回想,我应该是被顶包了。军训完毕,只有几个人从原班出来,原班本是全校最好班级。梁姨未说破。她又和我现任班主任聊了很久。最后喊我出去,交代很多,才迟迟离开。她当时穿着旗袍,还有高跟鞋,与生俱来的气质,让众人仰慕。多位同学在她走后,还在谈及。
这学期,我是乡巴佬进城,对啥都好奇。我也接触小说,甚至迷恋。金庸、古龙是我的最爱。课余时间,哪怕深夜,我都想看会。我的成绩也直线下降。
这年底,她父亲六十大寿。梁姨安排我坐在亲戚席上。她交代几句,去忙其他事了。同桌有两位是学校老师,一位是教导主任,一位是班主任。我和他们打了招呼。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我感激这次吃饭。某天夜晚十点,寝室关灯,我还在用充电灯看小说,被教导主任抓了。他是出名的严厉,凡是被抓,都会通报批评,也会通知班主任。路上很黑,他一直在训话,见我始终沉默,用电筒照了我,发现是我,说了一顿,然后放了。第二天,没有通报批评,班主任也不知。
高一期末,因班级管理不善,面临分散。我和梁姨随口谈了,但没放在心上。开学时,我分在八十五班,班主任正是梁姨的亲戚。岳老师见到我,把我叫了过去,说梁姨特意和他打了招呼,要他重点关照。他非常有才华,当时是省作协成员。放眼现在,省作协成员也少,当时更少。
我开始很努力,特别是文章,非常用心。我们每周会写文章。我的文章常得高分,还有文章投入报社。可惜未能发表。好景不长,母亲重病,我跌入低谷。我没心思读书。母亲硬要我读。我读的很艰难,一点也不开心。我沉默了。母亲也不让我告诉梁姨。梁姨最近烦心,在闹离婚。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但偶尔听她爸妈谈及,她前夫有错在先。我就这样浑噩的生活。
那年我们在她爸妈那吃饭。我喊了外公、外婆。我们彼此很熟悉。她们其乐融融,我却开心不起。她们说我忧郁了。我确实忧郁了,想起母亲日益消瘦,我帮不上忙,无能为力。梁姨总问我怎么了?想起母亲的话,我无法诉说,也不想给她增加烦恼。
高三文理分科。我回到原班。梁姨又到校。得知班主任是石老师,和她聊了很久。石老师对我有印象,我是第一个来报名,而且还是梁姨陪伴。可惜我不再是当初阳光男孩。我只埋头苦读。心里很苦很累。
梁姨找了新伴。她心情好了。我把母亲的事情告诉了她。她又骂了我。她带着新伴去看了母亲。
高考失利。我想外出打工。母亲要我复读。我来咨询梁姨。她也让我复读。我被说的哑口无言,只能复读。那天她侄女来家玩。她侄女考上另一所省重点高中。见我就说,高材生来了,向你学习。我满脸通红,真想找洞躲避。我不是原来的我了。
我考入大学,母亲去世。梁姨也去了上海。我没去她家了。但还是常联系。知道她在上海很好。我心满意足。某次过年,和她联系。她很开心。她说现在很少回湘。有时间来怀化看我。我强忍泪水。我无颜见她。我成不了人才。我们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我在逃避。我在逃避。
前年老爸病危,我来到正骨医院。多年未归,一切物是人非。心里只有模糊印象,我经过县税务局,停了下来。税务局一切未变,我在这里走了十多年。我好想走进去,又停下来。梁姨不在这了。我甚是想念,但又不能去见她。
她女儿嫁在芬兰。梁姨当外婆了。梁姨去了芬兰。我们就再未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