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说的可是大实话。那日她确是往沈楠的住处去了一趟,亲眼见着那家学先生无所作为还纵容三弟。她气极之下找了个丫鬟来问才知,这先生见沈楠不好教导,又见冯姨娘溺爱沈楠,唯恐惹得沈楠不满会丢了这份差事,故而投其所好捧着他。沈楠的功课和品性越来越差,可对这先生却很是满意,在冯姨娘跟前说的全是好话。
沈天元顿时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真有这种事?”
这下换冯姨娘气得浑身发抖,徐娘之面都止不住抽搐:“二姑娘,你怎能这样编排自己的亲兄弟!说这种话,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沈嫣晃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恳切地望向父亲:“女儿所说,句句属实,若有人不信,把三弟喊来问问不就知道。”
沈天元当即让人去把沈楠给叫来书房,还顺带领了两个伺候他的下人来。先是问了沈楠功课,答得颠三倒四,没有一句能入耳的。再问了那些下人平日的情形,也都与沈嫣说的相差无几。
沈天元气得胡子乱翘,若不是沈姗俩姐妹拦着,他恨不得要给儿子两大嘴巴。这满腔的怒火唯有冲冯姨娘发作,“这就是你管教的好儿子!”
冯姨娘进了沈家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着沈天元发这么大的火,吓得摊在那儿,如遭了雷击,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听到沈天元下了吩咐,让人将那先生打了出去,这才缓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沈天元跟前就是一番认错求情。
那家学先生是冯姨娘的远方亲戚,她自以为知根知底特特安排在儿子身旁,平日里还能为她办事,也算是一个亲信。怎么会想到此人拿了钱却误人子弟,现在被赶走失了一个臂膀,她也只得自认倒霉,哭天抢地为儿子求情,把所有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沈天元这怒火烧得正大,哪肯听她说,喊了管事过来,临时调了几个稳重年长的长随去沈楠院里,从此严苛以待,杜绝纵容溺养。而冯姨娘,任她如何哭求卖惨,沈天元都不为所动,只让人扶回住处去闭门思过。
姐妹俩在书房好一通劝,这才将父亲在气头上劝了下来。
从南轩出来,二人回到淑宁阁,沈嫣先跟着长姐进了房间。她知道,沈姗定是有一箩筐的问题等着她来解答。
这时候芬儿早就回来了,原来沈嫣在大门口就想出了对策,让她去小别院同谢濯事先打声招呼,以防沈家这边过去对质。
“那拜师的事可有眉目?你今日可是将爹爹哄得开开心心,若是明儿一问再落空,这可怎么收场?”
沈姗担心的不无道理。毕竟那董老先生的门可不是谁都能进。自家弟弟是块什么料,她这做姐姐岂会不清楚。
“长姐放心。这事儿交给表哥去做,咱们就等着好消息吧。”
沈嫣胸有成竹。其实她并不是对表哥有信心,只是听谢濯说过董先生十分惧内。董太太说往东,这董先生就决计不敢向西。
她记得到了四月底董夫人的娘家兄长会生一种怪病,浑身流脓走黄,需要一味石上莲做药引,这东西生在南方湿热之地,在北方却是稀罕,那董太太听说沈府祖籍是福建,还拜托了谢濯上门问药,不过沈府里也没有库存此药。
而且她还记得,四月青州城里会发生瘟疫,中症者双目充血,手足瘫痪,扩散全城人人自危,沈天元亲自寻医问药对抗疫情,直到六月有个琉球来的大夫给了个方子,以泰山醴泉水制成白丸发放给城中百姓,才遏制了疫情。
这方子里恰好也有几味是闽越一带盛产的药材。
如今才三月,她只消写一封给薛斌,让他撤离闽城时,带一些石上莲和运几车疫情所需的草药回来。等薛斌到了青州,这些药刚好能派上用场。
到时候,爹爹控疫有功,朝廷定会嘉奖重赏。而这石上莲又解了董太太的燃眉之急,这么大的人情欠在这儿,再加上爹爹的佳誉贤名,还怕董先生不肯收沈楠为徒么?
沈嫣从小就古灵精怪,姐妹中最能出主意。她都说得这般有把握了,沈姗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今日的事,沈姗却看出一些不同。
“以往你同冯姨娘不对盘,可面上还是好好的,今儿你是怎么了,就这么和她卯上了。她毕竟是三弟生母,又管着家中大小事,你还是悠着点,别和她闹得太僵。”
这话刘嬷嬷都不知与她姐俩叨了多少回,沈嫣耳根都听得长茧子,要是过去她还会听进一些,不与那女人一般见识。可是既让她知道了这女人能为了一己之私出卖父亲乃至整个沈家,她还怎么容得下这样的人在家中继续作怪?
“长姐,冯姨娘就是仗着这一点,才这样肆无忌惮,这些年受她的气还不够么?她是三弟的亲娘,可是三弟也快要毁在她的手上了,咱们还要忍让到什么时候?再纵着她,吃亏得可不仅仅是咱们姐妹呢。”
沈姗想起自三年前母亲去世后冯姨娘在家里的所作所为,觉得小妹说的很是在理,对于恶人,忍耐已经换不来任何的安宁。
姐妹俩说了一会儿的悄悄话,沈嫣才从长姐的房中出来,往自个儿的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