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永昌二十六年,青州沈府。
十五岁的沈嫣被奶娘护在怀中,绝美的小脸被遮得严严实实,生怕教她见着任何可怕的画面。
然而,这不是噩梦。就算她不去看,危机也依然步步紧逼。
原本一个好端端的中秋团圆夜,却让几个不请自来的锦衣卫给搅成了人间炼狱。这些人一来就是抄家,将沈府上下三十几人全都赶到这崇光堂中,稍有反抗的就一刀了结性命。
而她的父亲,青州知州沈天元,脖子上架着一把明晃晃的绣春刀,被迫跪在主座之人的脚边。
上座的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统领。他们以沈府人性命相挟,迫她父亲交出锦衣卫指挥使十二年前遗落的腰牌。
猩红的红毡地毯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尸体,俱是沈府的家丁。
她不懂为何一面遗落多年的腰牌竟会与父亲扯上干系,更为何还要搭上这样多无辜的性命。
一声凄叫传来,锦衣卫又提起了一个女孩,一柄明晃晃的绣春刀不由分说扎进了心口。
沈嫣一抬头,滚热的血水溅了过来,她闪避不及,忍不住尖叫起来。
她只叫了一声,那为首的百户提刀逼近,将她从奶娘手中拖出,却在见着她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时,亮了眼也停了手,当即笑道:“这样的天姿国色,若是送到教坊司去,可不知要惹得多少王孙权贵打破头!”
奶娘要冲上来拉她,却被人一脚狠踹飞了出去,当场气绝。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
沈天元愤而暴起,不顾身上架的刀刃,就要冲上前与那些人拼命。
男人的糙手与气息令人作呕,沈嫣死命闪躲尖叫,却无处可躲,绝望之际只听见那恶徒在逼问父亲:“再问一次,腰牌在哪里!”
连问无果,那人眉头一挑,手下立马会意,刀光闪冽,随手在跪地的沈家人里抓出了一个少年。
沈嫣失声叫到:“三弟!”
一个美艳妇人冲出人堆,这是冯姨娘,三弟的生母。
“妾身知道官爷要的东西!求求官爷饶了我儿一命!”
沈天元怒目圆睁,暴喝阻止,却被人踢翻在地,吐了一大口血。
“老爷书房的架子后有个暗格……”冯姨娘不过一个满心护犊的短浅妇人,将自己所知的信口胡诌一通,只望能让这些锦衣卫满意以换她母子平安。
这时两名锦衣卫从书房捧出了一个青铜匣子。里面果真放着一块银质方牌,其上刻着:锦衣卫北镇抚使罗良。
沈嫣回头去看一动不动的奶娘,痛哭流涕,胸口剧烈地起伏,气息急促得不能自已。
本该人月两团圆的中秋夜,在这样肝肠寸断的哭声下显得无比凄凉。
纵使这样,那些杀人凶手却还不满足,那百户又提起另一桩公案:“当年太傅府大火,不但烧死了废太子,也烧掉了老太傅府上一百三十二口人命,圣上命锦衣卫彻查此事,可本官翻了宗卷,却发现在那一百三十三具焦尸里,并没有老太傅三岁大的小孙女。听闻那一年沈大人恰好也在福建,您可知这太傅府的小千金去向何方?”
沈天元面如死灰,喃喃道:“事到如今,又何必明知故问?人是锦衣卫杀的,火也是锦衣卫放的。这罗良当年遗落在太傅府的腰牌就是最好的罪证!你们要不是做贼心虚,今日又怎会来赶尽杀绝!”
那百户转身扼住了沈嫣的脖颈,提到跟前:“小美人儿,今年十五了吧?”
她生得貌美,十二岁时已名动青州,就连定国公世子都曾差人送来过问名帖。现下落在这糙汉手中,无异于羊入虎口,眼看衣襟就要被人撕开。
她喘得撕心裂肺,却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忽而猛地抽出这百户腰间绑着的绣春刀狠狠刺了下去。可她终究是个弱女子,手中的刀还没挨上那人的皮肉,就被反手摔了出去。那白如月光的刀刃,不偏不倚地没入了她那细细的脖子,血涌如柱,穿喉见骨的狰狞血口让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狂徒都望而却步。
她一步一步地爬回奶娘怀中,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猩红血迹,耳边爆起了父亲的怒吼,长姐的痛哭,还有那些恶魔毫无人性的谈笑风生
“啧啧,这么标致的小妞就这么死了真是浪费。”
“死就死了,东西已拿到手,这些人一个不留。”
“那太傅遗孤还找不找了?”
“上头交待要斩草除根。这里有三个丫头,看着年岁都像,既然死了两个,剩下的这个也一并做了。”
一场杀戮无可避免,父亲死了,长姐死了,就连卖主求生的冯姨娘也抱着儿子丧生刀下。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三十余条鲜活的性命,消亡殆尽!
最后,这些锦衣卫还不忘故技重施,离去时丢下一把火,企图将一切的罪证都化作飞灰。
浓烟滚滚,沈嫣的身子越来越凉,模糊的视线里,忽然蹿进了一条颀长的影子。
那影子越来越近,依稀看得出这是一个男子,腰间也别着一把兵刃,低着头在遍地的横尸中搜寻着,直至在她表妹跟前停住,表妹似乎还一息尚存,那男子还俯身问了些话。
然而沈嫣此刻已经神志模糊,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那男子突然站了起来,朝她走来。
周身火光耀目,烈焰烹熬,却有滚滚的寒潮随着那人行进的步子朝她涌了过来,似乎都能将她身上的血迹都瞬间凝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