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太太笑道:“说曹操,曹操到,瞧,玉芬来了。”
王玉芬穿着一件裘皮大衣,派头十足,果真不再是以前那副娇滴滴小姐的模样。少了那份长女庶出的尴尬与争强好胜,略微稳重了一些。那描得细细的上扬的眉,更显得人比平时精明了几分。
“呦,秀珠妹妹真是越来越出落得漂亮了,瞧,去留学了三年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怪不得人常说女孩子也要读书呢,看我这辈子就是坑在这没读书上。鹏振也老看不起我。”
以前她总是一味夸自己,现在肯承认自己不足了,果然是在大豪门里能历练人。白秀珠和王玉芬坐下来寒暄了几句,就开始唠家常。女人之间的聊天,无非就是那点子事儿。
“唉,我知道燕西配不上你,可我说真心的,当初燕西若是有福气娶到你就好了。我和他那位太太,实在是处不来。”玉芬摇摇头。
“怎么了?还有玉芬姐处不来的人?”
王玉芬挑了挑眉,“你说同样都是读过书的千金大小姐,你就能跟我这么说话。那冷清秋算什么?平日里没个正眼瞧咱们,一副女学者的样子。不就是个旧书香门第的破落户么?拽什么?老七这个人就是听风就是雨的。当初追你也是一头脑子热后来又追这女学生,追到之后很快就结婚了。结了婚没多久光景,他还是改不了以前那些臭毛病,这冷清秋不让呀,两个人就冷战呗。要我说呀,这男人自古就是三妻四妾的,虽然如今是新时代了,国家提倡一夫一妻制,不许纳妾。可哪儿好改那花花肠子?老七其实人不坏,逢场作戏而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何必那么较真?她离了金家,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容身之处去?凭她们冷家?哼!”
白秀珠静静听着,看来王玉芬的确很不喜欢这个七弟媳。
“也不是,我哥哥不就一直我嫂子一人。鹏振姐夫也就你一人啊。”
王玉芬听到白秀珠这么说,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又听她东拉西扯了半日,无非就是一些什么曾荪亚后来死活不愿意娶牛素云,逃婚了,结果牛素云嫁给了他哥哥襟亚。
被问及她什么时候嫁人,白秀珠表示自己还没有想好。
在家里休息了几天,白秀珠再次做出了一个震惊全家的决定:她要去西京军校教书,兼心理辅导员。
“你疯了?”白雄起差点跳了起来。
“我本来还想去黄埔呢,那儿招女军人,您同意么?”
望着自家妹妹对着自己忽闪忽闪的纯净大眼睛,白雄起真是觉得自己败了,拿这个妹妹一点法子都没有。
“呵呵。”白雄起索性坐了下去,无力地点燃了一根雪茄,“怪不得老家的人都说,我们这个房头没有父母管,才会出了我这么一个又留学又不打招呼娶日本太太的新式青年。你是我妹妹,如今也是个不愿意早结婚,留过学还要去军校教书的新式女青年。也罢,我看我是管不了你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曾荪亚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也不知道是逃婚过后,家里人还没接纳,还是怎么的,竟然蓬头垢面的像个叫花子。反倒吓了白秀珠一跳。
“秀珠,我现在想通了,你肯定是当初被我和金燕西这些脸皮厚的花花公子给骚扰的,才会决定去留学。你现在回来了,又要去军校,也是为了不随便嫁人吧?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别担心,要是你哥哥给你安排了不愿意的婚事,我可以带着你远走高飞,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朋友,直到你接受我为止。”
听了曾荪亚的一番话,倒是让秀珠对其刮目相看起来,“谢谢你的理解,我当初离开北平的确是想远离你们。可现在我回来,想入西京军校,不是因为这个。我不想嫁人,谁都没有办法逼着我嫁,不自由毋宁死。现在是新时代,不是旧社会。”
“那是为了什么?”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女子也不一定非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相夫教子。你可有思量过,倘若哪一天这北平城沦陷了,还会有曾家?还会有你现在的锦衣玉食,让你做花花公子?”
白秀珠转身进了家门,荪亚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西京军校虽然离北平不远,可因为军校的特殊性,大部分的时间,秀珠都会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军校给教员们都准备了十分舒适的单人住所,白秀珠去看过了,十分满意。出了军医、和女教员,学校里大多数就都是男生了。为了避免购买一些东西的不便,去学校之前,她特意逛了一回街,去添置一些东西。
回到家刚进门,廖妈妈便急匆匆小步走了过来,有些担忧地朝客厅里看了一眼,“小姐,有一位太太特意上门来拜访你,说是姓冷。”
听到这个姓,白秀珠还是有些意外。似乎是听到了门外的对话声,白秀珠进屋时,冷清秋已经站了起来,礼貌地冲她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白秀珠也在打量着她,的确是清水出芙蓉,百合花般美好的女子。气质清雅,即便是嫁入了豪门金家三年,做了母亲,也不沾染一丝俗气。
“金太太好。”
听到她称呼自己为“金太太”,而非“冷小姐”,冷清秋有一丝晃神,旋即也淡淡地笑道:“白小姐好。”
“听廖妈妈说,您来找我有事?”
冷清秋的眼眸里多了一丝落寞,“也没有旁的事,只是想亲眼看一眼白小姐,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人。让我的丈夫一直心中挂念。”
白秀珠感到一丝尴尬,“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罢了。倘若当初你丈夫追求你时,你也同样置之不理。兴许这会子说这种话的,便是他后来的妻子了。”
冷清秋对她的直言不讳,丝毫不顾忌她提到金燕西,稍稍感到意外,但这样反而显得白秀珠光明磊落起来。看样子,一切的确是燕西自作多情了。
“你和金燕西结婚后,就觉得他变了吧?”白秀珠见她不做声了,索性自己先开了口。
“嗯,他婚前追求我时,待我很好。和以前那些关系好的异性朋友都断了联系,也不再去风月场所。对我说情话的时候很认真,也很快把我娶回了家。母亲说,男人收了心,就能安分守己的在家。我以为我给他生了儿子,我们的家庭会更加牢不可破。谁知这两年却愈发渐行渐远。”
“难道你的母亲没有跟你说起过,宁可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这张破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