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两个大小姐早把衣柜子都打开了。王玉芬将衣橱里的旗袍洋装一件一件看过去，“这几样都是北平上半年时兴的样式，秋天早就不时兴了还有这几件，一看就是你嫂子挑选的，太大人了，过于温婉贤淑，和表妹你的年龄不搭这几件旗袍太素了，还有这洋装。”王玉芬边说边摇头，好像没一件称心如意的，如果不是之前晓得，白秀珠恐怕认为此时待着的是王玉芬的卧室里。

“这几件还是不错的，呀！你还有这样的洋装？”王玉芬翻到一件衣服，瞬间惊叫了起来。

“哪一件？”白秀珠哪里知道自己这柜子里挂了什么东西？

“上海滩大明星金兆丽穿的呀！”

“不认识。”白秀珠装糊涂地摇摇头。经过这么照面，白秀珠的心里对王玉芬这个表姐有了初步判断，虽是庶出，但是好强，把自己特当一千金小姐，有虚荣心没什么文化，也讨厌人在她面前充女学者给根杆子就能往上爬嫉妒心嘛，也挺强的，但脑子并非很好用。

这样的人设，不论在哪个时空里，都要远离远离再远离。你不知道哪天就把她给得罪了，很可能就因为你穿了件她没有的衣裳也不知道哪天她就踩着你往上爬了，可能就因为她想爬的时候你刚好在她脚边。

“我不懂，我哪有表姐你懂得多。我倒是看不出来这些衣裳的门道，要是表姐喜欢的话，尽管拿去。我们都是表姐妹，好衣裳可以换着穿。”白秀珠客客气气地道。

“真哒？”王玉芬果然面露惊喜，她对于秀珠这个初来乍到表妹表现出来的事事懵懂，什么都赞同自己的态度，十分满意。忽然转念又想，“还是算了，表姐哪能要你的东西。”王玉芬恋恋不舍地放下这件明星同款定制，关上衣柜门，开始打量起屋子来。

“你这房间方位可真好，不但可以有前窗，还有后阳台能看到后花园。”

白秀珠只笑笑，并不搭话。这房间的确太资产阶级了一些，作为八辈子都“贫下中农”的她来说，以前连想都不敢想，能住在这样的套间里。

“你瞧你这儿，后花园这棵香樟树，清香都飘到你这屋来了。”玉芬字字句句满是羡慕。

“是吗？树我倒是很喜欢。”白秀珠走过来瞧了瞧，还真是长得又高又大，枝繁叶茂的。

“王玉芬？你怎么在这儿？”

玉芬冷不丁地被人一叫，顺着看去，竟是荪亚。该死，不是应该待在客厅里，陪着母亲，规规矩矩地坐着吗？她忘了曾荪亚就是这么一不守规矩的浪荡公子。

曾荪亚想起了刚才是在客厅里王家太太的话，不由冷嘲热讽道，“听你妈说，你生病了，在家躺着，这就是你躺的家？”

王玉芬顿时脸红道：“怎么了？我住在我表哥表嫂这里不行吗？”

“问题是我看你身强力壮、中气十足的，你哪儿点像个病人？”曾荪亚忍不住发笑道。

“不用你管。曾荪亚，你最好一会儿到客厅里，闭上你的嘴。如果你不想让你妈和我妈都难看的话。”

“切。”曾荪亚鼻子里哼哼，不屑地白了王玉芬一眼，却忽然发现站在王玉芬身边的还有一个姑娘，小鹅蛋脸，丹凤眼，肤白貌美气质绝佳，简直天仙一般。北平城里还有他不知道的美妞儿？

“喂，这谁啊？也不介绍一下？”

“关你什么事儿？”王玉芬毫不客气地拉上白秀珠的手，进了屋。

曾荪亚心想道：王玉芬心比天高，能让她拉着手进屋，想必不会是朋友那么简单。再说了，王玉芬能有什么朋友，书都没念过更不用问没什么同学了。白公馆又不会留一个不相干的人，那一定是王家的亲戚。

瞧那眼神，那气质，那身段，要是能认识一下，和她说上两句话，便是打一辈子光棍做了和尚了，也心甘情愿。还相什么亲！

从后阳台回来，王玉芬就一脸闷闷不乐。整个北平城，她最厌恶看到曾荪亚。倒不是因为他吊儿郎当，爱对女孩花言巧语。而是他对别的女孩子花言巧语，回回见了她都是冷嘲热讽，不是讽刺她是庶出，就是嘲讽她是乡下人。

“表姐要不要吃块点心？这是我从宁波带来的。”

“江南小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北平城里什么没有？你还没见过京中的这些好吃食呢。”王玉芬没好气的道。

吴妈妈站在一旁心里直急，这王小姐也太“直”了，说话也不注意着点儿。这不是让咱们白小姐没脸面么？

再一看白秀珠，一脸的淡定平静，丝毫不在意似的，反倒自顾自把玩起手中的配饰，间隙不忘说一两句话缓解一下玉芬的尴尬。吴妈妈顿时放下心来，也不免对这位新来的姑小姐刮目相看。

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火车不见喊累下了火车又坐汽车不见晕吐到了白公馆也没有流露出处处好奇的小家子气看到客人更加没有娇羞害臊，怯生生的。反倒大大方方，不卑不亢。就连刚才遭了王小姐的抢白也不恼怒生气，或是委屈流泪。看来老家的老太太当真是会教育女孩儿，才养出了大家闺秀。

再看看这玉芬小姐，还一口一个“北平城”、“江南小地方”呢，这么一对比，到底谁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真是高下立现。

“小姐，小姐。”一个丫头探头探脑地从门外伸头进来。

玉芬见是自己的贴身丫鬟锦绣，便不耐烦地道：“作什么鬼鬼祟祟的，又没有外人，有话进来到跟前说。没的叫人白公馆的人看笑话。”

锦绣怯怯的，一咬牙还是跑了过来，“小姐，我看见金家的人来了。”

“什么？”王玉芬登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金太太吗？”

“嗯，金太太，三少爷还有七少爷。”

“怎么都来了？今儿是什么日子，都赶在了一天？”王玉芬压抑着心底小小的激动，自言自语道。母亲和父亲一直是属意将她许给金家三少爷鹏振的。鹏振她见过，风流倜傥的富贵公子模样。金家的太太会生，生出的儿子个个俊，女儿个个俏。她自己也是属意金鹏振的，只是不知鹏振是否属意她。

王玉芬的脸愈发红了。

吴妈妈在一旁看得直闹心。这刚刚王太太还在楼下跟曾太太说了，她们小姐生病了在家，这会子若是玉芬小姐下了楼，那不打了王太太和曾太太的脸了么？捎带着还会让人家觉得白家也不好，毕竟以后曾太太回去会跟人讲，这件事是发生在白公馆的，王家也是白家的亲戚。

“少爷们都在，玉芬小姐您就安心在这里和秀珠小姐一道聊聊天儿吧，免得难为情。”

“有什么难为情的？我和鹏振哥哥都是从小认识，燕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弟，不碍事儿。”

吴妈妈一口气堵在心口。

白秀珠悄悄打量着王玉芬，一副没见过男人的激动模样。这种作妖的类型还是不要让她下去现眼，至少也得等曾家太太走了之后再出去吧。

劝，她今天才第一天来，能懂多少里头的弯弯绕绕？总不能说她看过原着、你和金鹏振以后会结婚的你不用着急露脸、而且你俩婚后天天吵架你可后悔了……

白秀珠端着手里的一杯咖啡，轻轻搅动着勺子，手一歪，“一不小心”就撒到了王玉芬的裙子上。

“呀！”白秀珠轻呼了声，接着露出了怯生生小妹妹的神情，“对不起啊表姐，弄脏你裙子了。”

王玉芬柳眉倒竖，忙站起了身，锦绣也拿出帕子擦着，“快去洗手间。”

白秀珠朝吴妈妈望了一眼，赶忙凑过去悄悄道：“吴妈妈，楼下曾太太还没走吧？”

吴妈妈顿时眼前一亮，正愁一会怎么拦住玉芬小姐出乱子呢，没想到秀珠小姐这么机智。于是连连点头，“我这就下去看看去。”顺便告诉太太，要么支开金家，要么支开曾家，要么上来个大人，遏制住玉芬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