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珠。”白雄起伸出手来,对着秀珠点了点。
“哥。”白秀珠也对着白雄起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
白雄起拍了拍身后一辆锃光瓦亮的黑色洋轿车,“来,上车吧。”
廖妈妈瞪大了眼睛,“这是洋车啊?”和她想象中的轿子大相径庭。虽然宁波自从被迫做了通商口岸,很多洋车也遍地跑着,可近距离地见还是头一回。白秀珠却并不认生,也不稀奇着,高高兴兴、轻松自如地就坐了进去。一路上颠簸也好、遇上街道的人群也罢,丝毫不见惊讶和尖叫。
白雄起坐在副驾驶上十分满意,“嗯,不愧是我白雄起的妹妹。有胆量,有见识。”
“嗨,不就是四个轮子、不用人拉的洋车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报纸上见过好多回了,宁波的街上也有啊。”
白雄起被逗得咯咯直笑,“好好,我相信你嫂子一定会非常喜欢你这个小姑子。”
北平城很大,七拐八拐地越开越安静,总算到了一个洋房别墅前,门口挂着牌子:白公馆。
门口依旧站着一群保镖似的人,还有扎着麻花长辫子的丫头,以及一位身穿瑰紫色旗袍挽着发髻的温婉女人。
“这是你嫂子藤原久美子,给你寄过的照片你应当看过,嫁给我以后就改了个中国名叫白美。”
久美子冲着白秀珠温婉地笑笑,看起来是个十分和善的女人。
“嫂子好。”
“我妹妹,秀珠。”
“你好。”
白公馆比她想象中的要气派多了。楼上楼下都是佣人,螺旋式的大楼梯,西式的家具,各种华丽的装饰都让白秀珠眼花缭乱。
“瀚海、浩文,来见你们小姑。”
“小姑!”两个一大一小的男孩子,穿着民国的少爷装背带裤,一个拿着皮球,一个拿着一把仿真的,听到父亲唤,老老实实地走了过来。
迎面走过来另一个体态微丰的妇人,同样挽着髻穿着旗袍,看起来岁数大点,身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这是秀珠吧?都长这么大了。”
白秀珠一时想不起来这是谁,只好微微地笑着,抿嘴不说话。
白雄起似乎意识到了妹妹的窘状,忙介绍道:“这是咱们四姨,小时候还抱过你,后来嫁到北平来了。”
“记得,四姨。”白秀珠甜甜笑笑,露出一对梨涡,甭管认识不认识,先叫了再说。
王太太笑笑,“哎,真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好看。这丫头真像我姐姐,尽挑着优点长。这是你表姐玉芬。”
王太太把身边的少女朝白秀珠面前推了推,白秀珠微微惊讶,原来这就是后来嫁入金家的三少奶奶王玉芬。原着中这可是个有心机又能嚷嚷的泼辣货,有点子凤姐的意思。没想到出嫁前竟是这么一张清汤挂面的寡淡脸,梳着两边两个挽起来的麻花辫子,不过打扮得倒是很精致。辫子上用米黄色的缎带系了两个蝴蝶结,旗袍也很考究。
王玉芬是庶出,王家这一房没有女儿,所以庶出也当个千金小姐来养了。更何况到了民国,连皇帝都没有了,什么世袭啊继承啊之类的都没有了,渐渐地嫡出庶出的身份,也不那么被看重。更何况还是个女孩子。
从着装上以及后来的亲事上看,王家是把王玉芬当嫡出女儿来疼的。
王玉芬也在偷偷打量这个从江南来的小表妹。
烫成卷的乌发用一个卡子别住在脑后,戴了一顶窄边绒帽,短袖洋装长裙,长丝绸手套,小瓜子脸略微有点婴儿肥,丹凤眼,皮肤有着江南人独有的白皙,梨涡浅笑,气质看起来有些清冷,并不像五官那般甜美。
王玉芬忽然间有些嫉妒,本来还以为从南方小城市来的,举手投足间应当有股子小家子气。又加上坐了一路火车,下火车又坐了汽车,来到这气派的白公馆,不露出惊讶之色,至少也有小姑娘家的好奇吧。可这位白小姐,却一点好奇惊讶都没有,好像这就是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家一样。言行举止皆是大家闺秀的气派,一点都不怕生。反倒是自己,今天还精心打扮了一番。
早上出门前,母亲还特意叮嘱自己,外地来的比不得北平城,不要穿些鲜亮时髦的,免得第一天见,就把表妹比下去,往后不好相处。结果呢,被比下去的是自己,衬得她反倒像个乡巴佬似的。
好歹也穿了几世,白秀珠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小女儿家的心态。
于是她先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对王玉芬唤道:“玉芬表姐好。”
王玉芬立马回过神来,露出了一贯热情的笑容,“表妹好,哎呀我看见秀珠表妹第一眼就觉得特别亲切,像自己亲妹妹似的。”
久美子和王太太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唯有白雄起微微皱眉。虽说是民国了,可他心里对一些出身还是在乎的。这是自己最嫡亲的妹妹,正宗的千金大小姐,怎么能和王玉芬那个姨太太生的比呢?姨母也真是不会教养。
“先生,太太,有客人来了。”
“谁呀”
“曾家的太太和曾三少爷。”
“他们怎么来了?”王太太的面上露出一丝不悦。兴许是觉得秀珠还是小姑娘家,又是初来乍到,于是说话也没避讳着,直接对久美子道:“这曾家三少爷荪亚就是个二流子,不靠谱。听说曾家太太还想着把姚家大小姐木兰说与自己这不争气的三儿子呢。”
“姚木兰?不是比曾荪亚大吗?”
“谁说不是呀?好像姚家也不大乐意,曾家退而求其次,又想求二小姐莫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