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温泉

没有张秉生坐在旁边，沈翘楚竟无端生出了一丝寂寥，这几个月跟华容练习，沈翘楚已经可以合乎规则的下棋，可是对弈的人却已经不再是张秉生。

张秉生时常跟朱彦走在一起，他跟朱彦的关系恐怕跟陆宁和顾修之的关系一样，都是表兄弟，是天然的同盟关系，而跟朱彦势同水火的沈翘楚就已经断绝了跟张秉生交往的道路。

“翘楚，你在想什么呢？”

陆宁的手在沈翘楚眼前晃了晃。

沈翘楚还在出神：“正想着下棋……”

“是没有合适的棋友吗？你怎么不早说？”

回过神的沈翘楚看着陆宁体贴而关切的眼神，不好将刚才真正所想说出来，只好道：“也没什么的。”

陆宁笑道：“你不要总想着会耽误我时间，我不同于你们时间紧，况且琴棋书画本就是文人四友，能跟翘楚一起下棋我很开心。”

有的时候太细心也不是什么好事，沈翘楚苦笑着，陆宁都将话说圆了，自己还能说什么。

陆宁说自己与其他学子不同，是因为他四月份已经考完了州试，并且成为苏州的州试案首，有了秀才的身份，学习的时间不那么紧了。

平江书院大部分的学子会在书院学到考取秀才之后，是因为通过了州试，便可以入州学读书，还有不少州学郡学的学正以及大儒会从当年应届考生中选择良才美玉收为入室弟子，基本上世家子弟早已经铺好了出路。

而考取秀才的寒生也可以免费进入州学读书，虽然州学不一定有平江书院教学质量更高，但是能省一笔钱，就能为日后进京参加会试攒下一笔开销。

只有像陆宁这样的，他叔叔陆凤臣就是大儒，又在平江书院做山长，他便在平江书院继续学习，不过自他考完州试之后便很少在甲班上课，每天多半是跟着陆凤臣学习。

这还是报录人到平江书院报喜，沈翘楚才知道陆宁之前消失几天是去参加州试了，想想考试前几天自己还在麻烦他给自己搜集历年试卷，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还好他考取了案首，不然自己恐怕要内疚好一阵。

因为逐渐跟沈翘楚熟稔，顾修之在他来到陆宁学舍的时候不再像之前一样闷在自己房间里，而是自然地在庭院中绘画。

陆宁和顾修之的学舍算是学舍中风景最好的，从院中就能看到远处的太湖，以及脚下连绵苍翠的山脉。

不过大多时候，顾修之会画正在对弈的陆宁和沈翘楚，有时也会微红着脸让沈翘楚带华容和十七过来。

早听说顾恺之为人才绝、画绝、痴绝，他不止一头扎进绘画当中，更是在寻求美的路上从不停息。

传说有一次他看到路边有美丽的女子走过，便上前想要为女子画像，东晋时士人虽然放荡不羁，但是女子却依然受礼教禁锢，尤其是这女子出身平民，士庶天隔，与士族男子照面说话就已经是原罪。

女子几次婉拒，可是顾恺之依然穷追不舍，最后终于打动女子为她画像。

简单来说，顾恺之就是一个见到美就走不动道的人，因为在他眼中美丽的人和美丽的景色是世间最钟灵毓秀最纯然的美好，能用画笔将美好记录下来，便是作为画者能做的最好的事。

通过和顾家人接触，沈翘楚发现顾先生和顾修之也差不多是这样的人，他甚至会有些厚颜的想，顾先生会同意收自己为徒，是不是也有自己长得尚可，没有辱没父母基因的原因？

华容被邀请来到陆宁学舍，激动的不得了，毕竟他是个陆宁的头号迷弟，十七虽然黑着脸，却也十分给面子的坐下，华容、十七、陆宁和沈翘楚围着桌子论学，顾修之则在角落里飞快的下笔，面上一派投入之色。

华容正好将前几天史学课上的问题拿出来问陆宁，史学算是沈翘楚的老本行，可是他大学到博士所学的历史，都是在唯物辩证角度下的，跟古人到底角度不同，他也很想听听陆宁的看法。

大楚考试中的历史题目多半是从三史中出题，这三史便是史记、汉书和后汉书。

因为这个世界的转折，之前世界中唐时所修的一大堆南北朝十六国史都不复存在，只有唐人修撰的晋书和秦书，而因为唐末大楚太/祖直接受禅建楚，也没有五代后晋人编的旧唐书。

沈翘楚估摸着当今圣上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组织编撰修订前朝历史了。

史也是陆宁很擅长的部分，他便开了话匣子，不但详细解答了华容的问题，还旁征博引了不少。

其实他平时没有这么滔滔不绝，沈翘楚失笑地猜测，陆宁是故意拖延时间，让顾修之能更好的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