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翘楚就带着束修走到顾府,他知道顾府家大业大,也不差自己这些,但是作为第一次去先生家礼数还是不能费的。
幸好自家开着书局,也卖一些文房之物,沈翘楚就捡最好的笔墨纸砚并肉干装了一箱子,命人抬到顾府。
授课所在的书房在顾府外院,他这个外男进入倒也不算逾矩。
天才刚亮不久,顾修之就已经在书房里练功,没有看到顾先生。
顾修之指了指他旁边空着的画案,沈翘楚便会意地在那条画案上铺上毛毡和宣纸,开始练起笔来。
知道顾氏画法最重线条,沈翘楚也拿起一支不算细的鼠须笔凭借笔锋在纸上画出尽可能细的线条。
虽然比不上顾先生那般如蚕丝般纤细,却也有些模样。
顾修之那边画的入神,沈翘楚忍不住踮脚看,纸上却是一张未完成的菩萨像。
沈翘楚虽然也算是有耐性的,但是画线条画一个时辰也会觉得累,中间便变幻好几次,练习点画法,水墨画中点的变化多端,光是芥子园画谱中提出的点叶法就有二十九种,沈翘楚先练习其中与蚕丝线条异曲同工的松叶点。
松叶点便是如同松针一般,由一点放射性向外一圈线条,画的时候需从外向内画,力求粗细均匀,布局自然,整个松叶形状如同正圆,对于线条粗细和笔力都有要求。
沈翘楚正画着,顾先生走进门来。
他望向翘楚,温和道:“每次上课晨间都有一个时辰练功时间,翘楚你做的很好。”
顾先生看了看沈翘楚带来的箱子,命人将肉干取出,道:“这些文房用品正适合你使用,就放在这里,以后省的还要拿着来回。”
沈翘楚知道顾先生不大在乎这些外物,便从善如流地点头。
“凤臣跟我说了你州试之后要去宁州拜谢长卿为师,这几年时间不多不少,差不多够我将顾氏画法传授给你,之后的路便靠你自己摸索了。”
顾先生这番话发自肺腑,听得沈翘楚十分动容。
其实即便是每旬休沐日上一整天课,一年也不过三十多天,而且顾先生和自己都知道自己不像顾家人一般为画痴绝,主业还是在学习上,他却肯如此诚恳待自己,并不似沈翘楚惯常见到他这种身份地位的大人所说所做。
一般的士人,琴棋书画中总要有一项能够拿出手的,既然拜了顾先生这个当世绘画大师为师,那么沈翘楚基本也就定下了以画为擅长的路线。
顾先生说完,便开始了授课,因为添了沈翘楚,又要从头开始讲起。顾修之也跟着一起,听得格外认真,听课时的顾修之露出难得的上心模样,看向顾先生的眼神中充满了仰慕和崇拜。
沈翘楚发现顾先生虽然交流起来很温和,但是本质上和惜字如金的顾修之一样,绝对不会说废话,两个人坦诚简单的简直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跟他们相处也完全不需要繁文缛节,沈翘楚从出生起都没有活的这么轻松畅快过。
顾家父子对于很快适应他们节奏的沈翘楚也很是满意,三人的授课也算是其乐融融。
很快便到了中午,苏州这边饮食口味偏甜,沈翘楚已经在书院食堂习惯了这一点,没有想到顾家的饮食更甜,看着顾先生顾修之津津有味地吃着甜到齁的桂花糕,跟他们平时白衣胜雪惜字如金的形象大不相同。
沈翘楚心中忍不住腹诽: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两个人相当可怕啊。
好在沈翘楚十天也就吃这么一顿,权当是换换口味了。
课程上到申时三刻,顾府便套马准备送顾修之去平江书院,而沈家马车已经带着给沈翘楚准备的东西在顾府外等候多时了。
上了一天的课,沈翘楚和顾修之相处已经自然许多,两人将东西放在沈家马车上,一同坐上顾家马车,聊一些刚才上课的心得体会。
沈翘楚算是明白,顾修之这人不是不愿意理人,只是不愿意跟不熟的人说话而已,不过要想跟他变熟还是一件挺难的事。
跟顾修之一同进入书院,沈翘楚发现不少人看他的眼神已经发生改变,寒家子多是艳羡加上少许崇敬之色,而世家子弟则一半如同之前一样无视沈翘楚,另一半则是稍许不屑。
然而他们看待沈翘楚的模样,却已经和看待寻常寒生完全不同了。
入学三个月的分班考试很快就到了,沈翘楚和之前名次不变,依旧排在张秉生之后的第二位,而华容则又前进了十名,这几次回家他都没有挨家法,华容父亲还专门来学校感谢沈翘楚一番,要求华容跟着沈翘楚好好学习。
分班考试的前三名都有资格进入乙班学习,沈翘楚感觉自己的通识课部分才刚刚入门,同时他也很想听蔡教员把三礼讲完,便没有进入乙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