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寒冷，花凌知从外面办完事情回来，天已经黑透了。他双手捧在嘴边，不停地哈着热气，愣是这样，也是十指冰凉。

太晚了，府里的下人都关上回各自屋里睡觉了。小五说要跟过来侍候的，让花凌知拒绝了，说她也是累了一天了，早点回房休息才是。可是现在他有些后悔了，转过屋角，长长的走廊有风迎面吹过来，昏暗的灯笼在风中摇摆，他只想有个人陪着，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好。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冷吧，快进来，我帮你热着一壶水，泡泡手脚，很快就暖和了。”

花凌知吓了一跳，这么晚了，白婉痕怎么还在他屋里，不去睡觉？

“公子，呵呵……我见你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不放心，所以……所以坐在这里等你。”白婉痕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端了一盆热水放在椅子前。

“婉姨，你不必这样的，天气太冷了，你应该回屋睡觉才对。”花凌知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心里暖暖的，很是感动。

白婉痕目光慈祥，嘴角带笑地看着他，“公子，我上了年纪，不像你们年轻人有那么多瞌睡。来，你快过来坐下，我帮你泡脚。”

“哎，婉姨，我自己来，你让我自己来……”花凌知急忙闪了一下，道，“婉姨，你还是回屋休息吧，真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公子，这怎么行，你在外面忙了一天，一定累坏了，让我帮你揉揉脚，晚上睡得又香又甜。”白婉痕说话的时候，掩饰不住嘴角的笑，只要能看到花凌知，她心里就高兴。

花凌知有些不自在，这个人真是的，要不是看在她年纪大的份上，早就赶她出去了。自己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偏偏她还是不识趣，真是的。

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随她去。

白婉痕乐呵呵地帮花凌知脱下鞋袜，在他放脚之前，自己又先伸手试了试水温，这才抬起头来，笑咪咪地说道，“公子，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你可以放心地把脚放进来了。”花凌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虽然出身富贵，但从小到大，还真没有让人这样侍候过，他一时不习惯。

白婉痕才不理他，自顾自地蹲下来，一双粗糙的手，心疼地在他脚背上摸来摸去。

“公子，这么冷的天，你得穿厚底一点的靴子才行啊，你看看，你看看，脚都冻红了。唉，这些丫环们也真是的，只想着自个人舒服，主人都没有回来，就回屋了。公子，你放心，以后啊，不管你多晚回来，我都等你，帮你泡泡脚……”

她不停地念叨着，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

奇怪的是花凌知竟一点儿也不反感，随她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嗡响，还似乎挺受用的。他一只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掌托头，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越来越粘……

白婉痕见状，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孩子，你怎么累成这样啊……你这样，娘看着心疼啊……”

“婉痕，你刚才说什么孩子，哪来的孩子？”花凌知猛然睁开双眼。

“哦，公子，你是做梦了么？什么孩子啊，你一定是做梦了。来，我帮你把脚擦干，你快点进被窝休息吧，这么累……”

她啰里啰嗦的，神情祥和而满足，拿过早就准备好的一条布巾，轻轻地帮花凌知擦试脚上的水珠，那模样，珍之惜之，如捧着价值连城的宝贝似的。

花凌知这她这一念叨，头脑竟清醒不少。

“婉姨，我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你别忙了，坐下来陪我聊聊天吧。”这话一说出口，花凌知自己也迷惑了：我这是怎么啦，跟一个上了年纪的下人，怎么会有聊天的想法？

看来在他回来之前，白婉姨是将一切都准备好了的，此时，她正有条不紊地走向另外一个放衣物的架子前，取下一双厚厚的白袜。

“公子，泡了脚最好马上穿上袜子，这样才不会受凉。”

“婉姨，你不要忙这些了，你坐过来，我们说说话。”

白婉痕迈着小脚，脸上依然带笑，坐在花凌知对面。“公子，你想跟我说什么？”

花凌知也笑了，“就聊婉姨你吧，婉姨，这十多年，你跟云裳一定受了很多的若，在那个乡下地方，你们是怎么过日子的？”

“公子，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还说它做什么？公子，要不我问你一个问题，但是你不能怪我多管闲事。”

花凌知好奇地看着她，“什么问题？”

“公子，你心里，是真的喜欢我们大小姐吗？”说这句话的时候，白婉痕的目光紧紧地盯在花凌知脸上，一动不动。

花凌知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婉姨，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他慢慢地起身，走到窗前，外面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屋子里的灯火跳跃闪烁，刚刚泡过热水的脚又软又暖和，说不出来的舒服。

白婉痕没有打断他，目光随着他的走动而动。

“你们都知道敬山和云裳是青梅竹马，其实，我也是在小时候，就已经见过云裳了。”

“你……你也见过我们大小姐，哪一年？”

“就在翁师傅遇害前一年吧，那时我也还小，跟父亲到庆云城来出公差，在城里逗留了几天。在这几天时间里，父亲带我走遍了城里所有叫得上名号的成衣铺，当然也会到云裳成衣铺。”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云裳。”

“不，不可能，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大小姐提过你，也没有听老爷和夫人提起过你？”白婉痕捂着胸口，急切地问道。

“他们当然不会提起我，因为我是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云裳和敬山玩耍的。他们俩真是天生一对啊，在院子里你追我赶，云裳一口一句敬山哥哥，敬山哥哥地叫，敬山也是，目光温柔，教云裳念古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在一旁看到，好羡慕他们啊。云裳粉嘟嘟的小脸，念起古诗来，还学大人摇头晃脑的，我看得呆了。那时候，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回来找她，我要娶她为妻的。”

“那，那公子，你，你当时有没有看见过我，我那时候几乎天天跟大小姐形影不离的……”白婉痕突然问道。

“没有。”

白婉痕目光里明显流露出失望，“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