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仔细看了看,方才笑自己多心了。那精铁精金已在慢慢融化,不过慢了一些罢了。
铸剑屋外,只听一阵霹雳声,一切又趋之平静。
娈姝看了一眼双目含泪失魂落魄的渡悲,冷笑道:“怎么,你心疼她了?”
渡悲愣了愣,轻叹一声道:“到底曾与她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其间说的话,虽是有意撩拨她的,可如今想来,小僧也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了。今日见她赴死,若是说心里没有一点动容,未免有些太过冷情了。”
娈姝听罢丝毫不曾为之感动,反倒是笑了起来。她的笑容间,没有哪怕一丝的伤心,她根本不曾为这般伤害过她有过一丝愧疚。
渡悲将她的笑声听在耳朵里,头一次感到心寒。他这一千多年前,头一次起了离开她的念想。
待娈姝笑够了,她忽然肃然问道:“渡悲,你不觉得你虚伪吗?”
渡悲心内一惊,诺诺道:“小僧不知陛下所指是何。”
“这主意,原本就是你出的,如今果真付诸实施了,你却来与我说什么心疼!你若是果真心疼她,当初便不该说出那样的话来。怎么,如今她真去了,你莫不是在怪我无情?渡悲,你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这一席话,让原本便心寒了的渡悲更甚悲悯。他缓了些时,近乎哭泣道:“陛下,我若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又为何要几次三番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来?要知道渡悲已是出家之人,出家之人若是犯了杀戒,必下地狱……可是渡悲全然不在乎,我只是想让陛下能得到你想要的天下罢了……”
静了许久,娈姝才道:“你的一片心意,我明白了。”
这样不冷不热的话,让渡悲的心又凉了一些。他思忖许久,终究道:“陛下,渡悲明日就走。只希望日后,当你夺得这天下之后,能心系天下苍生,再莫做杀戮之事,否则终有一日会惹祸自焚。”
娈姝罕有不曾因他这句冒犯之言而发怒,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来也神秘去也神秘的出家人。
到了最后,她也不曾认出,他便是前世那个从子母河上顺流飘来,握着她的手,扰了她的心智的男子,无衣。
渡悲方才明白,原来前世,在她心里,从来都没有过自己。因为没有过自己,所以这一世,不论自己如何为她倾尽所有,都不能让她动容。
他方才承认了,自己一直以来,真的只不过是隐雾的替身罢了。她沉迷的是隐雾的容貌,感动的是隐雾的情话,触动的是隐雾的记忆。而他无衣,不过只是影子罢了。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只觉眼前人早已不是自己原先记忆里的那个软玉温香的女子,她的一双剪水双瞳,不知何时,已斜飞入鬓。
诗云:
回眸一笑百眉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扶槛露华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