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纱笑而不语，她对七王爷刚才的试探并不生气。她明白，七王爷只是想摸清她的底牌，好逼得她对他从此再无保留，并不会对她做什么。

只是她藏着的部分，说不清也道不明，单单说一句要助十三王爷登基，对方也不会理解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月纱重新泡了一壶茶，给七王爷沏上后，双手举着茶杯递与七王爷，看着他，“七王爷做好为所谋之事献身的准备了吗？”

“那是自然。”七王爷挺直背脊，接过茶杯。那模样，宛如这不是一杯茶，而是他这一生所追求的最神圣的使命。

他刚将茶杯送到嘴边，就听见月纱温柔的声音轻轻地说：“可我不希望七王爷结局如此。”

他抬头看她，眼前的姑娘今日的穿着仍然素色，深褐色的衣裙外搭了一件白色的轻纱。略施粉黛，头上仅仅插了一根束发用的白玉簪子，和腕间的白玉手镯相呼应。此时的她，正应了那句“素容婉丽著轻纱”。

七王爷有些困惑，不知从何时起，他再也没有注意过月纱的穿着打扮。在他眼里，月姑娘就是月姑娘，吸引他的从来都不是秦月纱的外表和装饰。即使在乞巧节宴会上她盛装出席，他看到的，也只是一个站在莲池边赏荷的姑娘，茕茕孑立，灼灼其华。

她永远在他眼里熠熠生辉。

她柔声细语的一句话就像一株藤蔓，覆盖住了他的心脏。

“你若在我身边，”意识到此言不甚妥当，耳尖发烫的七王爷赶紧加上一句，“助我，我定不会以此结局。”

月纱没有回应，她想起了回忆里所见到的储位之争，眼神沾染上了淡淡的忧伤，“皇室的战争，鲜少有人全身而退。七王爷光华太甚，太子若是顺利登基，日后也不会给你好日子过。若是他人想夺皇位，在他们眼里，你的名字当与太子并列，成为针对目标。一个对手或许不足为惧，但你在明，他人在暗，自古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你们兄弟众多。七王爷足智多谋，天高海阔，何必非要与危险相伴。”

“你想劝我抽身？”粉色的耳尖霎时变为惨白，刚刚还荡漾的心神登时转为不悦。七王爷自认，无论谁在谁看来，他都是个有力的竞争对手，怎么可以此时抽身？

月纱见七王爷情绪有变，也不急于安抚，“就算你现在宣布放弃，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只会以为是七王爷的障眼法，由明转暗。于是所有人都会对你更加警惕。”

俊秀的眉眼满是不耐，不以为然地问月纱：“那你说该如何。”

“向太子示好，辅佐太子，为皇上分忧就难，随后慢慢淡出。”

七王爷别过脸，显然是不愿意，“难不成你是太子派来的说客？”

“若是七王爷找得到丞相案的幕后元凶，我从此不再劝你放弃争权。你扪心自问，可能？”谋杀丞相的人一直隐藏在暗处，不动手则已，一动手满京城动荡不安，试问一直在明面上经营的七王爷可是对手？

七王爷攥紧拳头，衡量着此事。

“就以一年时间为限。”古代没有高科技先进技术，对于物证的提取本身就有困难。仅凭装神弄鬼骗或屈打成招得来的口供和傻子都能伪造的账本根本没有意义。而且时间越长，越难找到证据。月纱相信，就算给七王爷十年，也抓不到幕后主使。

月纱知道七王爷是理性的人，但是他筹谋已久，不肯轻易放弃，所以给他一个难题，令他知道争权夺位之艰，仅有经世之才是不够的。

“就算我找不到主谋，又能说明什么，又如何？”七王爷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表露出不自信。

“如果你能在一年内找到主谋和证据，我便不再劝你。如果一年之内你无功而返，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退出皇位之争。”月纱态度很坚决，“如果你不能找出丞相案的主使，说明对方比你高明，本来他就藏得比你深，你拿什么和人争？他能买丞相的命，难道不能买你的命？”

七王爷从月纱的遣词造句中感到了蔑视，心有不服一时又说不出有力的反驳。

“皇帝又不是什么好工作，背负着管理全国百姓的重责大任，真不懂为什么你们都想去那个位子上坐一坐。”月纱感叹，她见过不少皇室子弟，太多太多像飞蛾一样扑向皇位最后一无所有，包括性命。

“我府上的侍卫可比丞相的侍卫武功高出许多。”为了挽回自尊，他假装凶悍地如此说道。

“就算你的侍卫可以挡住杀手，一个可以，两个可以，十个、二十个呢？他们有没有松懈打盹的时候？你想想，哪怕你真的成功了，可是直到把所有可能想取你性命的人杀完之前，你也许都无法睡上一个安稳觉。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有所图谋必有所牺牲。”年轻的王爷为了心中的追求，这话说出口的时候仿佛舍身取义的圣僧。

“就怕你图谋未果，只有牺牲。”月纱瞧着七王爷的神情颇感无奈，这次劝说怕是失败了。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七王爷反而安慰起她来，他甚至想伸手抱一抱眼前这个如此为他考虑的女子，“我在宫中生活了一辈子，到今天仍然须发无虞说明我还是有点能耐对不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我懂，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月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近来老是叹气，都是十三王爷惹的祸。

入夜，秦月纱换上一身黑衣，从窗户几个纵跃，进了十三王爷府。

这是她第二次到十三王爷府上，她带着红外夜视镜，小心施展轻功避开巡查的暗卫，摸进了十三王爷的寝室。

刚进去，十三王爷就“体贴”地点上了灯。

“月姑娘深夜到访，有失远迎，请见谅。”他衣冠齐楚，彬彬有礼的样子让人讨厌至极。

月纱心中一惊，随即想到，或许是十三王爷身边的高手发现了她的踪迹。她的惊讶被脸上面不改色的表情掩盖得死死的，随手取下夜视镜，“十三王爷半夜无眠等着我，想必是知道我的来意了。”

十三王爷微微挑眉，他双眼轮廓深邃，看着月纱的样子仿佛饱含深情，“月姑娘白日见了七哥，晚上就登门造访，难道是来求我饶七哥一命？”

“你可见过身着夜行衣的人上门求人？”

“未曾见过，但并非不可由月姑娘开此先例。月姑娘素来不同寻常人，言行总是别出心裁，难怪七哥如此倾心。”

“我还以为十三王爷是个枭雄，不曾想到也不过就是个热衷于八卦和男女之事的俗气男人。实在是，相当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