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灵忽然说起“不孝”这个词,母亲眼泪止不住地又掉了下来,“傻孩子,你说什么呢,这是生病,谁也不想的啊。不过呢,你要是好好调养身体,那就是让妈最高兴的了。”
母亲似乎不愿意何灵追问父亲或者苏致远的事,立刻转了话题,“灵儿,你想吃些什么?真是太糟糕了,妈妈没想到你今天能醒过来,没来得及给你煲汤煮粥的。这样吧,医生刚才也交代了,你才醒过来,肠胃也十分娇弱,我给你叫一碗白粥吧?”
何灵低着头,现实也好、迷途也好、梦境也好,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她再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女子了。
母亲在何灵脸庞上摸了一把,“傻孩子,瘦成这样,真让妈妈心疼死了。不过,你醒过来就好,你醒过来就好。”
何灵把手覆在母亲手上,“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妈,你放心,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母亲眼神闪烁了一下,眼泪又滑了下来,“好孩子,你醒过来就好了,醒来就好。”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都在李医生、宋医生的指导下积极地学习康复活动。
何灵和母亲十分有默契,母亲再没提过父亲和苏致远,何灵也假装不知道地没追问过父亲和苏致远,两个人正常得十分反常。
何灵好像回到小时候一般,对母亲十分依赖。
她经常让母亲将自己推到医院花园里,在尚有凉意的微风中看那些打太极的老太太们。
偶尔还让母亲也跟在后面学一学,母亲为了不扫何灵的兴,即使打得不像样子,也跟着舞了几下。
从解除流食的禁令后,何灵天天让母亲做一些复杂汤食,越是耗时费劲的,何灵越是要求。
母亲一边笑着说何灵越长大越挑剔了,一边又认认真真地满足何灵的所有要求。
何灵说过想吃母亲亲手做的,就算是花好几个小时,母亲也会亲手给何灵准备她想吃的东西。
母亲不擅长下厨,何灵却将自己从前吃过的东西一一点了让母亲做,但凡做一次,便要半天的时间。
何灵从不问母亲如何学的这些菜品,更不会追问父亲和苏致远什么时候才从国外回来,甚至连想念父亲都没有说过一句。
她只是害怕跟母亲同处时眼神交汇的时刻,母亲似乎也有同样的顾虑。
即使母女俩天天见面,两个人都尽量往外走,尽量不给两人独处的时间。
何灵的康复做得十分好,才半个月,李医生和宋医生就恭喜何灵可以出院了。
虽然母亲不说,何灵却感觉到母亲不愿意自己出院。
李医生和宋医生脾气很好,又恭喜了几天,终于为难地跟何灵说了实话。
“何灵,我看你恢复得挺好的,要不然你还是出院回家吧。你们在医院费用其实挺高的,私人医院毕竟不比公立医院,阿姨她未必能承受得起了。”
何灵想到了父亲过世可能是事实、想到了苏致远陷害可能是事实,却从没想到过有一天自己家会愁医疗费用,哪怕是私人医院。
而且这消息还是医生告诉自己的,不是母亲。
“李医生,你说我妈妈承受不起医疗费?为什么?我姓何,何氏国际应该不会欠医药费的。”
作为何灵的主管医生,李医生应该比何灵更了解自己家这半年多来发生的事,他看了看何灵诧异的表情,将头偏向一边,“何灵,你本来作为私人医院的医生,就算你们想在医院一辈子,我们也是随你们的。反正能住进来的人,也能付得起医疗费的。但是”
李医生长叹一口气,“可是,何灵,你不知道你在医院躺了这半年多,至少在我们医院躺的这半年算了,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阿姨她承受不起这么高的医疗费的,你知不知道,你爸给你妈留下的那座大厦”
何灵愣了一下,“安安商厦?”
“对,安安商厦,你妈妈已经卖掉了。”
只要扶着栏杆,何灵还是能够站起来的,听了李医生的这句话,何灵连栏杆都不用了,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李医生,你说什么?我妈怎么可能卖安安商厦?那是以我妈的小名命名的,我爸买给我妈银婚礼物。我妈就算卖什么,也不可能卖安安商厦的。”
李医生摇摇头,“不仅卖了,而且还是贱卖。”
“不可能!”
“何灵,你”李医生真的是个好人,很显然他知道很多事,估计是母亲嘱托过他,所以他信守承诺不想告诉何灵。
可是,私立医院的费用用多高等一下,何氏国际已经窘迫到这个程度了?
李医生避开何灵追问的目光,“何灵,我天天给你检查身体,我知道你恢复得很好。本来阿姨不让我告诉你的,但我实在不想你再这样蒙在鼓里了,至少我觉得阿姨真的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何灵想起自己总是让母亲做各种复杂又耗时费劲的汤食,她总是一去半天,“我妈她”
李医生确实了解何灵,“何灵,我知道你教育背景不错,如果如果好起来了,赶紧去找份工作吧,你妈这半年多,经历了太多的事了。”
何灵想起母亲满头的白发,从前父亲极为宠爱母亲,她衣食无忧又过得舒心顺畅,就算已经年过半百,头上却鲜有几根白发。
如今不过大半年时间,头上再无一根黑发,母亲确实经历了太多。
何灵知道李医生出于医者仁心才会婉转地告诉自己这些事,也不想难为他告诉自己更多的消息,“李医生,谢谢你,你真是一位好医生。即使在私人医院,你也是妙手仁心啊。”
李医生苦笑了一下,“当年我也是公立医院培养的好苗子,要不是唉,不说了不说了,私立医院也挺好的,收入高。何灵,跟阿姨说说,出院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再住院,纯属烧钱。钱,现在对你和阿姨来说,还是挺要紧的。”
母亲给自己端了一盅羹配了银丝卷过来,一脸笑意地给何灵看她自己做的银丝卷。
这银丝卷虽然不是特别复杂的面食,可对于母亲来说,却是十分难。
而且,燕窝羹配银丝卷,这也是何灵才想得出来的奇怪组合了。
何灵接过一个可以称得上棒而不是丝的银丝卷,漫不经心地说,“妈,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