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又渐渐停了下来。依旧是一片晴空万里,阳光照着士兵们的脸,他们的眼前却似乎蒙上了一层苍凉的灰色幕布。
人人的心中都被死亡的恐惧笼罩,他们并不知中的是何种毒药,就算运气好,没能死于追兵,说不定也会死于中毒。最可笑的一种死法,莫过如此了吧!
也不知原地“解决”了多久,太子的状态仍不见些许好转,杨祖明忧心忡忡地又望了身后一眼,一炷香的功夫就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不用说,步兵队伍已彻底阵亡,只剩这些个骑兵暂时逃出了魔掌,动作再不快些,突厥的追兵也不是闹着玩的。
杨祖明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命人架起太子,扛到战车上,又命尚有体力的士兵驾驶着,下令继续撤退。
太子气若游丝道,“他们恐怕跟不上了……”
“顾不得那么多了。”杨祖明一个箭步跨上马背,“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保护好殿下的安全,我们先撤离到更安全的地方。”
一众士兵默默无言,忍着腹痛从地上爬起来,跨上马背,强撑着继续出发后撤。
可毕竟是中毒已深,他们的身体实在架不住这样的长距离奔波,外加刚刚又经历了那一切厮杀,好些士兵都是身负刀伤、箭伤,架着伤员的那些士兵也都咬紧牙关在硬撑着,脚下的步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快起来了。整支队伍走走停停,速度几近蚂蚁爬行。
杨祖明又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身后的那片戈壁,仍是一片安静,暂时并未有追兵的踪影。他的心始终悬着,于是挑选了几个尚有体力的士兵,打算护送太子先行撤离。
起初太子还不肯,说是还要与他们一同战斗。杨祖明又急又无奈,劝说了好一会,才说动了太子同意先行撤离。
望着载有太子的战车一路扬尘而去,杨祖明的心稍稍放宽了些,这场大败已是无法向皇上交代的事了,如果再加上太子的一条命,恐怕就不单单是杨祖明一颗人头谢罪能解决的了。
可就在太子战车马蹄声愈行愈远的同时,身后遥远的戈壁尽处,隐隐也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
众人的心齐齐拎了起来,回头望着地平线尽处,眼底满是恐惧。
那马蹄声数量之众,隔着如此之远仿佛都能感到脚下的大地在震动。地面细小的沙砾随着震动开始游离,远处的尘土也随着马蹄而高高扬起,把地平线尽处的天空都染成了一片灰黄色。
杨祖明惊呼不妙,吼道:“快撤!”
“驾!”众士兵忍着腹痛,没命似地逃去。
可他们的体能本就濒临极限,哪里经得住这样激烈的追逃颠簸,好些人提不起速度,落在了后头,渐渐地都被后方追兵的弓弩射中,倒下了。
追兵的大部队慢慢逼近了,轰隆隆的马蹄声隐约就在后方了。冰城的郊野再度陷入了一片混战,兵戎相接,厮杀、呐喊,密集的马蹄声,夹杂着绝望的哀鸣。
杨祖明抽出箭矢,奋力射向追在身后领头的敌军,放倒了几个,也随之绊倒了一批,但好景不长,总有源源不断的敌军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追兵实在太多了,这样的拖延不可能坚持太久。杨祖明望着前方,太子的战车已越来越近了,心急如火燎。
可情况不容许他再为别人担心了,就在他转过身射箭的时候,迎面飞来一支箭直直射进了他的右胸。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传遍了全身,他顿时使不出任何力气了。
身后的士兵见他中箭,都强撑着腹痛前来保护他,射中了敌方几个头领,杨祖明一边驾着马撤退,一边看着自己右胸的伤,握紧箭柄,咬紧牙关,猛一用力,随着一股鲜血喷涌而出,那柄箭被他生生拔了出来,箭头上仿佛还挂着一块鲜血淋漓的肉。
他咬咬牙,狠狠扔掉了那支箭,继续向前逃。耳边不时传来呼啸的箭矢带过的风声,那牛头马面似乎就在他身侧,随时都可能把他带走。
要命的是,就在这时他的肚子好像有些隐隐作痛起来,他这才知道,并不是他没有中毒,只是毒性发作的时间早晚和中毒深浅而已。再强大的精神,也经不住这肚肠内传来的绞痛,他咬紧牙关坚持着,额头也不知不觉渗出了点点汗珠。
肚子一痛,心神再也无法集中到战场上,加上胸腔的痛楚,每一次呼吸都痛得叫人难以忍受,马背上每一次的颠簸更是让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身旁保护他的侍卫们陆陆续续中箭倒下,人数越来越少。紧接着,嗖嗖两支箭飞向了前方,不偏不倚射中了驾驶太子战车的两个士兵,二人应声倒下。
杨祖明暗呼不妙,强撑着冲向太子那边,却见两个突厥骑兵比他更快,抢先一步冲了过去。太子浑身瘫软,早已毫无反抗的余力,面色惨白,连半点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