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六章:入祠(1 / 2)梦与泪之诗首页

待到两族约定好的这日,楠焱祭早早便被兰若和芷如从床上拖了起来,身上穿的头上簪的无不要细细看过三遍,祭有些犯困,便也由着她们折腾。素来挽做族里女孩儿惯梳的垂髻的发被打散重新盘折,芷如在这件事上是件好手,不出半刻钟便绾了一个倾髻出来,祭偏着头在镜子里看了看,只觉自己同母亲之间无端又似了三分。

她说不出是何感受,便撂下了那柄点了蓝宝的凤纹银质小手镜,兰若招呼外间的侍女上了早膳。祭只惯例用了些甜羹,又被芷如催着塞了半块酥皮点心,便皱着眉头说什么也再吃不下了。

芷如叹了口气,叫人撤了这半桌子的吃食,引着祭离了怜樱阁本是应向楠焱怜去请安的,但楠焱怜这几日随着族内高层同蒲凌一族协调交涉,早倦得很,她又素来对兵戈之物不存好感,今日便躲了闲没有露面。芷如只嘱咐祭过二楼时轻声些,祭瞟一眼母亲紧闭的房门,只嗅得几息清浅的沉水香合着晨间沾露微潮的空气。

兰若和芷如径直引了祭去了华安庭前庭的明雪斋祭不记得自己在战役之前是否来过这里,只茫然地随着她们经了通报,转过廊影壁,最终到了被八扇通天曳地的白云锦纱层层隔开的内室里。

楠焱释似乎也才新起不久,正由着寞翎曦为他打点衣装。楠焱释身边极少留人,寞翎曦是寒川以北的寞翎家族这一代唯有的魔力者,因不愿受族老们的摆布迎娶族之女因而求助到楠焱,自那以后便被楠焱释接至身边一手带大,既是内侍也是暗侍。据说楠焱释此番做法在当年很是引族内非议了一阵原本寞翎族内的魔力者就不在从属楠焱的范围内,而楠焱释身为世家族,身边亲信竟是一个非世家所出的族人,这也叫老们平生忧虑。

祭并不知道父亲最终是如何解决这件事的但看寞翎曦如今已年过双十仍未归族,族内也再无异议这点来看,无论是楠焱释亦或是寞翎曦,应当都是下了些功夫的。

楠焱释近日来自然也清闲不得,蒲凌家族素来以谨慎著称,在剑冢开启期间可能发生的所有事项都被细细商议,楠焱释宿在明雪斋内已过了将近十天。

两边侍女掀了帘子,楠焱释才从中步出,一身合着世家规矩的广袖白袍,仅在领口袖口及袍裾处纹饰着暗红色的火焰徽饰力量与权威并存,第一咒术世家楠焱家族,半的竹青发丝以一枚碧玉扣在脑后束住,整个人温润且沉凝到好似一块上好的青玉。

寞翎曦随在他的身后,满头黑色发被一支平纹银簪高束而起,连带满身袍服亦是统一的墨色,他向着祭微微行了一礼,身形便如水中消散的墨迹般消失殆尽了。

祭按着礼数向父亲问了晨安,楠焱释淡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牵着她的手同她一道步出了明雪斋。许是坐到高位的人都会有这样一种笑容,挑不出什么问题,却也从来都难以看透。祭偏着头往周遭看了看,没见到珞或是馥若轩的人来,忍不住问了一句道。

“父亲不等等珞么?”

“不必。”楠焱释极平常自然地回道,连丝毫的停顿或是解释的意思也没有,祭原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地住了口。

从华安庭前离族,东行百余步后便是明院的大门,与族中内闱女子经宓院绕行至明院全然不同,晨时的寒川河畔只能听得流水冲刷河滩的声响,静谧仿若历来无人涉足。祭只望着那几乎是无止境蔓延开来的大片大片的赤红花海,想起那一日触碰剑柄时偶然窥见的景色银发的女人倒伏在废墟间,袍与发丝,皆浸了血色。

那是在如何的时间和如何的情境会让她如此真切地面临一个死者,她化为飞灰,化为沙尘,而祭伸手去抓,却再把握不住。

她还得向前就如同楠焱殷如与楠焱淳澈所说。不管前面还会有多少悲鸣的亡灵蔓延的鲜血与堆积的白骨,她都没有旁的选择。迈过诚明祠的大门的时候,祭如此沉默地想着。

侍立在门外的侍女小厮们齐齐想着楠焱释与祭行礼,大门内挂了厚实的帘幕,撑开的那一刹祭讶异地发现从室内漾出了一息如烟雾如薄暮般的红,她还未及仔细瞧,那烟雾就轻飘飘地弥散于庭院里微寒的风中。祭被父亲拉着入内,才惊觉原本颇大的祠堂内部,竟飘荡着淡红色的烟雾,那烟雾如风中薄纱聚散弥合,不断变化不断游走,竟连厅堂的另一边也看不清楚。

虽是烟雾,但祭却闻不到任何的味道,仿佛那游离的飘荡的红只是如同障眼法一般存在的东西,楠焱释牵着她走过大堂,祭影影绰绰地看到周围的地板上摆了许多软垫,有的上面已经坐了孩童,有的上面还无人光顾。众多软垫只在厅堂正中余出极大的一片空阔,祭走近了才发现那里立了一只超过半人高的暗金色四凤首鎏金鼎炉,那弥漫了满堂的红雾正是从四只凤首的口中喷出,祭正好奇着,楠焱释便在当下停了脚步。

“落桑如何了?”祭听到父亲这样轻声问着。

“禀族,时机已至,随时都可以开始引渡。”衣袍摩挲间沙沙作响,楠焱殷如从弥散的红色烟雾之后步出,向着楠焱释行了一礼,守礼且肃穆。祭只侧眼瞧着,只见楠焱殷如艳丽的绯色发盘做端正高华的归云惊鸿髻,两鬓各合一双赤金缠枝石榴石攒珠钗,发髻上簪一支镂金掐红翡鹤首步摇,一缕细密的红晶玛瑙珊瑚珠被衔在鹤口中,垂至额心处一点明艳的樱红色狐尾花印,耳边吊着一线明艳的血珀金丝坠,披一件极正式的白底银纹凤舞广袖宽裾礼服,边角处熊熊燃着的暗红色火焰徽饰与茜色柔缎衬裙几乎揉在一起,整个人都是那样耀目地燃烧着,她越是这般明艳,那只碧色的右眼在她的面上便越是不加掩饰地刺目着。

楠焱释原本淡淡地应了一声,只一眼掠过殷如的脸,却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似的定住,只消片刻细看便不难觉出,尽管殷如今日施了脂粉,左脸颊却显而易见地泛着某种不寻常的红,再细看下,便觉出左脸似乎有些异样的肿。

楠焱殷如的丈夫楠焱锟早亡,殷如携着六叶血统却拼着三分之二命陨的可能性诞下了遗腹子,便是她的独女璎珞,所幸她尚担着大老的职位,才不致如楠焱晓般在桐华馆中凄凉此生,但便是这样母女相携着在崇灵阁里捱日子,又怎么会和旁的人起冲突?且不论以殷如摄灵术当世至高和楠焱大老的身份有谁敢同她争执,退一万步讲就算殷如一时不防受了打,只这样的小伤,只消一个治愈术便可平复如初,何致顶着这样一张脸出来?

楠焱释地叹了口气道。

“你又”

全然不难猜测那人的身份必定是令殷如不敢躲开也更不敢还手,甚至是这般挨了打后,也不敢治疗平复。

楠焱殷如退了一步,行礼垂首,道。

“是我一时言辞不慎冲撞了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