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拙言窝在牛皮沙发上屈着长腿双目放空一动不动顾平芳喊了他三遍,第四遍时砸来两颗核桃,他终于抬了头。
“干吗啊老爷子。”一股懒腔调。
“你琢磨什么呐大孙子?”顾平芳使唤道,“把我的眼镜递过来。”
顾拙言将角桌上的眼镜递过去又不动了,只托着那两颗核桃开始盘,对面顾士伯陪顾平芳下棋,薛曼姿在偏厅聊电话薛茂琛带着邦德去了小花园。近几年的除夕大同小异,阖家团圆美满中透着无聊。
身后晃来一道倩影,坐扶手上,顾宝言说:“哥给你拜年了红包是走现金还是扫码?”
顾拙言花钱买清净打开微信发个红包,写着“离我远点”。顾宝言一拳砸他肩上:“二百?gsg要破产了?”
咔嚓顾拙言捏碎了核桃,塞顾宝言手心里:“补补脑子。”
顾宝言瞥见聊天列表第一位是庄凡心,她机灵地问:“你刚才看完手机就走神儿怎么了,跟小庄哥吵架了?”
顾拙言揣起手机:“少打听男人的事儿,起开。”一胳膊把妹妹推出二里地,谁也不搭理,窝沙发上闭起眼睛睡了。
他怀着心事,浅眠,周遭的声响都能听到,但回避般不愿意醒,直装死到晌午,薛茂琛的大手捏他的后颈,这才吃痛醒了。
“姥爷。”顾拙言开口,哑嗓。
薛茂琛说:“听你妈讲,小庄回国内发展了,你们正在来往?”
“嗯。”顾拙言应,“千万别问我详情,说来话长,您要实在想知道,我改天打成文档发您邮箱里。”
薛茂琛笑道:“去你的,改天把小庄约出来,我还挺想那孩子的。”说着叹息了一声,拍拍顾拙言的后肩,“行啦,洗手吃饭吧。”
一家人聚在顾平芳的别墅里,美酒好菜,未等夜至便吃了团圆饭。顾拙言的手机屏幕闪烁不停,净是拜年的,他看一条删一条,始终让庄凡心停留在顶端。
露着那句,我一直一直在爱你。
近黄昏时,顾拙言立在三楼的小平台上,夹着烟,远方是浓金赤红的晚霞,眼前是缥缈缭绕的薄烟。一刷,庄凡心五秒钟前发布了一张合影,五口人,看样子是裴知家的阳台,背景亦是夕阳。
一屋子搞艺术的,老中青三代,有男有女,庄凡心站在边缘处,露齿笑,像家里最听话的那个。
顾拙言盯了许久,被烟屁股烫了手指都没回神,直至余晖散去七八成,他终于评论了极没劲的一句:“吃饺子没有?”
庄凡心回复很快:“尝了两个,速冻的。”
估计是不好吃,顾拙言失笑,又问:“还在裴知家?”
“嗯。”庄凡心答,“我们不想看晚会,决定晚饭后一起去看贺岁片。”
没再多聊,顾拙言在平台上立着,日落后只剩下冷风,顾宝言喊他下楼吃年夜饭,他返回屋内,一边走一边打字,滞后地问庄凡心:“几点结束?”
电影院内灯光熄灭,庄凡心调静音的时候才看到顾拙言的留言,忖度片刻,他没有回复。周遭全部黯淡,包括他的眼神,他在焦虑,在心烦意乱,怕顾拙言约他出去见一面,怕对方诘问他是否撒了谎。
裴知在旁边推他,悄悄地问:“你不喜欢焦糖味儿吗?”
他指的是爆米花,庄凡心含糊地“嗯”一声,将一桶都塞过去,而后空着手,傻乎乎地看着荧幕。上映的是一部没什么内涵的喜剧电影,胜在热闹,适合年节时全家人一起看。某处荒唐情节,厅内一片哄笑,庄凡心木然地瞪着,踩着帆布鞋在脚下的地毯上来回划拉。
他有点困,靠着椅背渐渐眯起了眼。
手机在兜里振动了一会儿,静了。
顾拙言撸了把短发,明知道人家在看电影,他还打,怪自己有病。薛茂琛在餐厅叫他:“拙言,你怎么那么多事情,快点来!”
顾拙言过去,加上他六口人,吃饱了撑的,围在圆桌旁准备玩大富翁。他攥一把本金,把骰子递给年纪最大的顾平芳,说:“还不如看春晚。”
顾平芳掷骰子:“就你事儿多,吃饭就心不在焉的,怎么,惦记谁呢?”
“想我奶奶了。”顾拙言信口胡诌,把古稀之年的老爷子噎得够呛,还眼观四路注意着游戏,“顾宝言,你进监狱了。”
顾宝言耍赖:“大过年的,别瞎说!”
继续,顾拙言按部就班地走,拿到一块地:“不买,拍卖。”竞拍的工夫,掏出手机瞅一眼,庄烦心还没给他吱声。
他迁怒家人:“玩儿真金白银的吧。”
薛茂琛犯起律师的职业病,忽悠道:“聚/众/赌/博的话,按照……”
“我破产陪你旅游,地方你定。”顾拙言句话又把姥爷堵死,敛上收租的钱,想了个筹码,“我那房车,押上。”
顾士伯敏锐地问:“是不是宝言给你撞了,你想换新的?”
顾宝言掷出个好数:“我出狱了!我要房车!”
人都有点好斗心,顾拙言一加码,顾士伯便挥出大手笔,南区的一套小公寓,薛茂琛出一件中东的艺术藏品,顾平芳便跟了只古董花瓶。
顾宝言这会儿撒娇:“哥,你借我点筹码。”
“不用,”顾拙言说,“你马上就破产了。”
薛曼姿没出声,闷声发大财,不吭不哈地把亲爹和老公全办了。桌上只剩三位,顾平芳喝口茶,犹豫着下一步,顾拙言总是抽空看手机,庄闹心依旧没有动静。
过去几分钟,老爷子出局,顾拙言说:“妈,你还没加筹码呢。”
“我也不知道押什么。”薛曼姿当着长辈轻声细语的,“反正要么我赢,要么你赢,你想要什么?”
顾拙言仿佛等的就是这句:“三楼卧室,梳妆台上有个盒子……”装得还挺像,“我也不知道要什么,就它吧。”
薛曼姿说:“我刚买的首饰,明早拜年要戴的。”
“你那么多首饰,戴哪个都美。”顾拙言扫一圈别人,“我要个小玩意儿意思意思就行,别人的我就不要了。”
大家哄着薛曼姿同意,薛曼姿只好答应,结果恰好拖到限时时间,算资产,顾拙言略胜一筹。
时间不早了,老人熬不了太晚,大家互相道了声“晚安”。等其他人回房休息,顾拙言拿上外套出了门,披星戴月,在空阔的街区上一路飙驰。
庄凡心刚到家不久,洗完澡从二楼下来,只留一盏落地小灯,躺上沙发,在被窝里举着平板看米兰时装秀。
将近凌晨看完,他伸手要关灯时,手机在枕头边嗡嗡地响,是顾拙言。接通,顾拙言在里面问:“出来吗?”直接得叫人措手不及。
庄凡心装蒜地说:“……我已经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