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彦长对我说过,即便是科考,也是名门子弟学问的人更多一些。”
吕娘子莫名其妙:“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我原本还想请教吕师,看来她在这上面并不比彦长更明白呢。梁玉有点叹息。
吕娘子也觉得梁玉问得奇怪,心道:看来三娘不是没有想法,我回去须仔细钻研一下科考,免得叫三娘问住了。又说:“无论科举如何,也害不到三娘。大郎已蒙赐出身,二郎还小,又是圣人的东床……”
梁玉如遭雷击,吕娘子再说什么,她都听不到了。只是想:是哦,他娘的要是开科取士了,我儿子也得跟着一块儿考了?我他娘的已经是个“名门贵人”了??!我日!
吕娘子还道她想事情,说一声:“我去看看美娘。”从她房里溜了,走到外面告诉阿蛮梁玉在想事情,即从袁府出来去了无尘观。留下梁玉在那里发呆。
梁玉从自己已经身在“名门望族”里回过神儿来,新年都到了。
今年的新年刘夫人特别的高兴,人口虽然还不算多,可比以前两个寡妇带两个孩子强多了,也喜庆得多了。
刘夫人左顾右盼,放了赏,又对梁玉说:“过了新年就是灯节了,今年咱们也好好出去逛逛!”
梁玉笑道:“好。”
杨夫人关切地道:“二郎姐弟俩还小,禁不得风,就不要带出去了吧?”
刘夫人与梁玉都说好,梁玉道:“那我就不逛了吧。”
杨夫人道:“那怎么使得?!这几年你也都没得闲,说是出去玩儿,与她们周旋哪能玩到什么呢?唔,你们小夫妻还年轻,就该自家悄悄出去玩儿。等到儿媳妇进了门,又要装老成样儿,再想这么玩就不相宜啦。”
梁玉本想拒绝,又一想这几年确实忙得要命,袁樵也是,两个人竟不如之前未定亲前那般能点私会的机会。摸摸鼻子,低声道:“那孩子怎么办呢?”
一旁吕娘子笑道:“我来看吧。”她最近研究起科举来,对游乐反而不放在心上了。吕娘子大家是放心的,只有刘夫人说:“你的日子也忒单调了。”吕娘子笑道:“我想玩的时候就玩,不想玩的时候就不玩,随心所欲呢。”
刘人便不再说她。
于是到了灯节这一天,吕娘子自愿留守,一对龙凤胎被留在了家里,其余六口人装饰一新,被大批的仆妇拥簇着出门去看灯。这样的热闹他们都是很久不见了,先是楣州太偏僻,继而是回到京城遇到先帝往城外跑,然后先帝还驾崩了。梁玉这样爱热闹的不消说,袁樵这样冷脸的都不板着脸了。
梁玉被围在步障里,心头一动,握住了袁樵的手:才入京那一年,也是个灯节……
十年了。
袁樵很忙,既要护好母亲、祖母,又要看好妻子不让她走散了,再叮嘱侍女一定要与美娘寸步不离。腾出空来还要说袁先:“看好道儿,等会儿到了大相国寺的灯市,你去仔细挑盏好些的、要活泼一点的,给萧府送过去!”
袁先脸上微红:“那什么,我们还不熟呢……”
袁樵笑骂:“你要怎么熟?走走走,我带你去买!”
袁先狐疑地看了袁樵一眼:“阿爹,不会是您自己想买吧?”
袁樵握着梁玉的手紧了一紧,道:“我自己买还想着你,还不谢我?!”
袁先笑着躲到刘夫人身后去了。刘夫人正与杨夫人看灯,没留神他们说什么,等袁先躲过来才回神:“怎么了?怎么了?”
袁先待要说话,外面几个人挤了过来,大声问道:“是彥长吗?”
袁樵听着声音耳熟,答道:“是我!”梁玉也听出来了,这是萧度。萧度在外面笑道:“阿先在吗?女婿在吗?”袁樵大声说:“这就给你送过去!”
袁先顾不上脸红,疾步走了过去,心道:还没到大相国寺买灯!萧度也不管他拿没拿灯,命人将他送到大长公主面前去,自己却留了下来,左顾右盼:“你们倒逍遥。”
梁玉道:“你现在也逍遥得很。”十年前,她一把菜刀抢了梁八郎的衣服跑出来被袁樵逮住了,然后两个人盯梢了萧度与凌珍珍,如今他们三人富贵更胜往昔,而凌珍珍已香消玉殒,也不知道有个坟头没有。
明明是个极热闹的时节,梁玉也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些不大好的感慨来。再看萧度的笑脸被四下的灯光照得清爽,依旧是那个风神俊郎的翩翩公子。只是当年她在他的面前自惭形,被瞧不起时也觉得是自家活该,现在居然与萧度谈笑风生了。人生的际遇,真是太奇怪了。
如今我算是活出个人样子来了吗?梁玉问自己,这算是个人样子了吗?可是为什么,我反而觉得自己被黄土埋半截了什么都提不劲儿了呢?自从突然意识到自己已是袁家主母,已站到了十年前自觉到死也爬不到的山顶上的时候,她反而有些困惑了。
我究竟算是哪一拔的呢?我还觉得自己依旧是那个土包子,带着土匪习性,恐怕也有不少人也觉得我还是个裙带外戚。但我儿子又确乎姓袁,我又确乎与名门论交。
梁玉想得有点多,萧度已与袁樵小声说着小道消息:“阿宏的亲事办完,咱们就把阿先与阿宝的亲事办了,如何?”
袁樵道:“是否有些早了?阿先读书未精。”
“先成婚再接着读嘛。”
“唔,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
两人叽叽喳喳,外面又有人来问:“是三姨吗?”
梁玉耳朵尖,猛然回过神来,阿蛮已答:“是。前面是谁?”
那边答一个:“丰乐郡主。”
梁玉顾不得自己的愁思,赶紧说:“只有郡主一个吗?”
“娘娘也来了。”
梁玉又与刘夫人等与李淑妃碰面,两处人都稀少,索性合作一处。李淑妃许多年没曾过这样热闹的灯节了,也是笑容满面,道:“阿鸾长这么大也不曾瞧过这热闹,就带她出来,阿鸾?”
几人回头看去,阿鸾却与美娘两个凑在一起,对着街边的花灯指指点点了。
李淑妃笑道:“我年轻时看灯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一眨眼她都这么大了,也与我一般来看这个灯景。”
梁玉心有戚戚焉:“是啊……”
刘夫人问李淑妃:“郡主青春几何?”
李淑妃道:“十五啦。”
及笄的岁数了,该开始操心婚事了。
圣人仁厚,必会厚待阿鸾,只是这夫妻相处,又非旨意可以决定的。李淑妃有喜有忧。
她猜得不错,宫城里,桓嶷一边看着灯,一边想:明日先问纪公,阿鸾可册为公主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