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和走过来,蹲下身子从下层的书架抽出一本书,“那个时候舅舅经常说一句话,若你能继承他的衣钵,等你十岁他就可以退休养闲了。”
“怎么可能?”顾倾城倍感惊讶,郑安和叹气,“谁说不是呢?奴役未成年人啊,他也好意思。”
顾倾城一时哭笑不得,她和郑安和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郑安和忽的又站起来,“你不相信,我给你找点东西看。”
顾倾城扬扬眉,就见郑安和快步往楼上走去,不多时,捧着一个箱子出来。
打开箱子,画桶一只接着一只,顾倾城随手拿起一只,郑安和示意她随便看。
顾倾城打开将画拿出来,场景里的背景竟有些眼熟,她转身一看,竟然就是面前的这只沙发。
小小的她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上书三个大字,资本论。
顾倾城嘴角抽了抽,可偏偏画中的女孩竟还是一脸认真的模样。
又打开下一副,仍是小小的她,坐在一张类似办公桌之类的东西之后,前面是一排人,似乎是正在进行会议。
顾倾城咂咂舌,又打开一副。
这副好像是前面的会客厅,她坐在吴震一旁,聆听他与对面的人进行交谈。
而对面的人画的也格外清晰,似乎是前不久刚刚去世的一位经济学大师。
顾倾城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那些她触之不及的过往,总是带给她许多意外。
将画一一收好,顾倾城忍不住问:“郑叔叔,当年我和妈妈离开,师父没有阻止吗?”
“阻止了,”说道这些,郑安和忍不住开始叹气,“你聪明早慧,知道父母矛盾因你而起,怎么还会让你母亲独自离开呢?你坚决要走,而且,因为我,对舅舅和舅母也有了些微词。”
抿了抿唇,郑安和再一次道歉,“后来,舅舅查出当年你和方鸿博的样本被弄错了,想再给你们验一次,但那个时候方鸿博怎么也听不进我们的话,总觉得我们在骗他,甚至一度和舅舅断了关系。”
顾倾城对此并不意外,方鸿博就是那样一个刚愎自用的人。
“你离开之后,舅舅舅妈很长时间内都很难过,后来,你只随你母亲学琴,不再接触这些,舅舅十分惋惜,几次想将你接回来,但都被你母亲拒绝了。”
这倒也能理解,毕竟,如果不是吴家,顾雅芳和方鸿博不会夫妻离散,顾倾城也不会遭到方鸿博的厌弃。
顾倾城轻轻抚过那些画桶,那些着墨、布局,顾倾城都非常喜欢,“郑叔叔,这些能送给我吗?”
“可以啊,原本就是想送给你的,但小时候你不懂这些,后来……”他低头一笑,有些落寞,“后来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你能喜欢,我非常开心。”
“我非常喜欢。”
顾倾城扬唇一笑,准备找个时间将这些全部裱起来。
“可是,说起来,郑叔叔你才是师父的继承人才对,师父怎么会……”顾倾城指指手里的钥匙,这个家里所有的钥匙几乎都在她这里了。
“我和你怎么一样,”郑安和失笑,“你是从小作为舅舅的继承人培养的,我对这些根本什么都不懂,交给我就是糟蹋了。”
顾倾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仔细说起来,她和吴震无亲无故才是。
“那后来的事,郑叔叔能再跟我说说吗?”
对于那些事,郑安和知道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他不是个存钱的好手,而且画画向来烧钱,最初得到顾雅芳重病的消息他很愕然,匆忙去点对自己的钱,却发现自己能拿出来不过区区几十万。
但是这对于癌症晚期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于是,他和顾倾城一起踏上了凑钱之路。
借钱不是问题,但问题是借完怎么还。
短短的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他与顾倾城举债如山,当他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的时候,顾倾城已经把自己卖了。
他生气、懊恼,恨不得甩自己几个耳光,可是,毫无用处。
“卖了?”顾倾城愕然。
郑安和无力的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你们的交换条件是什么,但应当不是钱,自那之后,雅雅的救治条件好了许多,但你还是拼命的赚钱。”
他也拼了命的画画,甚至把自己经年累积的一些作品全部都卖了,还了债,顺便替顾雅芳看病。
“是叶黎?”
“……”长长的沉默之后,郑安和点了点头,“是他。”
零零碎碎的记忆,终于有一块复位,顾倾城不敢置信,原来,她真的是被叶黎包养的吗?
“之后呢?”
“之后我知道的不多。”
他接到消息要去临摹一幅鸿篇巨制,如果画得好的话,报酬客观,或许顾雅芳的医药费就凑齐了,说不定还能帮顾倾城还一些钱。
他离开的匆匆,再回来时一切都晚了。
顾雅芳没了,顾倾城也性情大变,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
他曾不止一次的质问叶黎,但得到的回应都是沉默。
索性他与叶望的关系也还不错,数次拜访,发现叶家夫妻子女关系冷淡,尤其是那段时间,叶黎常年不回家,左佳禾到处张罗给他订婚结婚的事。
满城风雨中,又过了不久,就传出叶黎与何慧订婚的事。
郑安和见又去找叶黎,却发现叶黎正给顾倾城戴戒指。
他大怒,恨不得将叶黎打死,这些年,顾雅芳不太理会她,顾倾城对他也不冷不热,但他的心里对这对母女是爱极了的,况且他们又因为他才沦落至此,在他的心里,顾倾城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骂他,他打他,叶黎都不置一词。
郑安和曾经以为顾倾城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有一个活灵活现的顾倾城出现在他的面前,以至于他形象都来不及收拾就去见她。
郑安和话不多,但寥寥几句可窥其中艰辛,顾倾城听得喉头哽咽难受。
“谢谢你,郑叔叔。”
郑安和和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可为她做的一切远超方鸿博。
郑安和摇摇头,拍拍她的肩头,“我知道你一直想要知道过去的事,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忘记的,我也一度以为忘记对你是件好事,但如果你想知道,你可以去南江西郊的那座房子去看一看,或许你会想起来什么也说不定。”
顾倾城大喜,“南江西郊?”
“对,你生病之后,浑浑噩噩的那段时间,有很长时间都住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