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掌管的诏狱,专门关押皇帝钦定大案涉及的朝臣。如今掌管北镇抚司的人,换成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他是魏忠贤提拔上去的,自然对厂公言听计从。魏良卿算是许显纯的下属,可许佥事对魏千户谦恭的不得了,以兄长视之。
魏千户带着一个杂役进诏狱,自然没人敢多问。打开几道门锁,周处源跟着魏良卿,来至关押重刑犯人的区域。里面暗无天日,一股子霉味扑鼻而来。
“什么味?这么难闻!”魏千户嫌弃了一句。往常他嫌弃这里脏,从没来过。
前头提着灯笼引导的两个看守,向魏良卿陪笑道:
“请魏大人见谅。案犯吃喝拉撒睡全在此,味道确实有点冲。”
借着壁龛上的油灯光,周处源才看见一间一间粗木栅栏里,关着些人。他们或躺或坐,披头散发人不人鬼不鬼。
“冤枉啊”见进来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有人开始有气无力的喊冤。
“闭嘴!老实点!”一个看守呵斥道。
喊冤那位不敢吱声了。
里头的人或许不久前出入朝堂,人前马后一大帮人奉承着。如今生不如死,卑贱如猪狗。
两人跟随看守穿过这片区域,前面又是一道墙壁,开着一扇小铁门。
“还有多远?”魏良卿不耐烦的问道。
两个看守谦恭的回答道:“魏大人,门里头便是汪文言的监室。”
一个看守打开门锁,吱呀一声推开沉重的铁门。周处源等穿门进去,里面更加幽暗。四周皆是厚实的石头墙壁,壁龛处点着一盏油灯。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全副脚镣、手铐的人坐在地上,低垂着头。
“禀魏大人,此人就是汪文言。”看守说道。
只见他头发掩面,浑身衣服破碎不堪,血迹斑斑。
许显纯不是刘侨,对汪文言一点不客气。用起刑来毫不含糊。
“咱们出去,叫我随从来审问他。”魏良卿说道。
两位看守瞧一眼拎个墨盒的少年周处源,有点不安的说道:
“魏大人,小的担心这孩子一个人,怕搞不定汪文言吧?”
“哪那么多废话?”魏良卿眼珠子一瞪。两人低下头乖乖走出去。魏良卿一拍周处源的肩膀,示意他好好干,也转身带上铁门出去。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汪文言的单间不足十平米。处在寸土寸金的京师,可以够得上单身公寓的标准。可毕竟采光完全没有,装修是毛胚房的标准。换谁都不乐意长住这里。
周处源蹲下来,靠近汪文言,低声说道:“汪大人”
汪文眼两只眼睛肿的厉害,他透过一条细缝,隐约看到一个孩子。
“你是谁?”汪大人有气无力的说道。
周处源回头望一下铁门,确认关的严严实实。便凑近他耳畔说道:“小的是叶阁老派来送信的。”
汪文言一听此话,眼睛费力的张大,想看清楚周处源,却是徒劳的。他低沉的缓慢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我没有什么凭信。汪大人有所怀疑,也是合理的。叶阁老让我带一句话给你:他叫你一定不要屈服!”
汪文言听完没有什么反应。这话像叶向高说的。事到如今,所有事情必须汪文言一个人扛住,绝对不能波及其他东林党人。汪大人知道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一旦招供,会导致朝中的东林党高官全军覆没。汪文言必须做好牺牲的准备。
牺牲他一个,幸福千万家呐!
汪文言此时没有其他消息来源,他琢磨阉党若是故意找人来套他的话,估计不会找个孩子,更不会说这么一句话。他只能选择相信,这孩子,确实是叶阁老派来的。
他叫周处源靠近自己的嘴边。周监生抵近一点,只听汪文言低语道:“许显纯写好伪供,逼我供出杨涟、左光斗。说他们收取熊廷弼贿赂,我死都不会承认。”
这是个有底线的人!
周处源完全清楚,他的肉身熊辰豪之父熊廷弼没那么多钱行贿。汪文言被刑讯逼供到如此地步,仍然能扛住。周处源心中很是佩服。
他想为汪文言做点什么,问汪大人道:“汪大人有话给家人交代吗?小的可以代传。”
汪文言轻轻摇一摇头,低语道:“没什么交代,叫他们勿念。”
本来周处源跟魏良卿商量好,利诱汪文言,假意帮他开脱罪名。叫他给家人写信,准备几万两银子。汪文言这个样子,周处源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要他的钱。周处源考虑过,汪文言肯定不会写字据。平白无故落人把柄嘛。他只是当作说辞,来说动魏良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