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江上雾气氤氲,烟雨朦胧,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再寻下去也于事无补,村民只好拖着疲倦的身体,带着失望的心情打道回府。
文化龙坐在乌漆麻黑的饭桌前,那脸黑得跟饭桌一样,手里提着一瓶子酒,灌了一口又一口,眼睛通红,血丝连连,青筋暴露,眉头皱成了两座小山,活像一条斗红了眼的公牛。
夏玉兰坐在床上,难以入睡,两眼布满了血丝,脸色憔悴,泪痕斑斑,嘴里在不停地念叨,我的儿呀,你去哪里了?妈妈不该让你一个人回家的,你快回来吧,你这是想急死你妈呀!
文锦荷看到伤心欲绝的念念叨叨的夏玉兰,很自然地想起了鲁迅先生祝福里那个失去了儿子阿毛,天天不厌其烦地向人讲述阿毛故事的可怜的祥林嫂,她甚至有点担心,长此以往,夏玉兰是否能承受得住这个沉重的打击,该不会真的像祥林嫂一样,变得神智全无,行尸走肉。
妹妹文锦仪耷拉着黑黑的眼袋,一脸的倦意,摇了摇姐姐的胳臂,“姐,你还在想弟弟啊,睡吧,我们明天还得上学呢。”
两个大活人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销声匿迹了,背靠大山,面朝湘江的渔家湾被蒙上了一层阴森恐怖的气氛,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江上氤氲的雾气还未散去,乌鸦在聒聒地叫着,大家开始议论纷纷,一个个神色凝重,心里沉甸甸的,担心顷刻间同样的灾难会降临到自己家里。
文锦荷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一个蒸红薯,沿着蜿蜒曲折,芳草萋萋的江边一路走,一路伤心落泪地喊,弟弟,你在哪里啊?快回家吃早饭吧,你妈妈在等你。
江水滔滔,惊涛拍岸,桨声欸乃,江水无音,文锦荷并没有喊回来弟弟,她她只得带着无比失落的心情,悻悻然地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夏玉兰起床后,并没有按部就班地,像往常一样生火做饭,而是目光痴呆地、摇摇晃晃、满眼忧伤地向着江边走去,她真希望有奇迹发生,真希望文锦鸿能平安无事,真希望老天爷能够把她儿子送回来。
邻家王婶见她失魂落魄、怏怏若失的样子,心里很不落味,关切地说,化龙家的,饭还没吃呢,你这是去哪里呀?
夏玉兰就像被恶魔附身了一样,全然没有听见王婶的话,凄然地惊叫一声:我家锦鸿不会有事的,你们都在骗我,我要去找他,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夏玉兰的眼泪哭干了,心也碎得像那被文化龙砸碎的酒瓶一样,再也修复不起来了,她目光呆滞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了江堤!
江水滔滔,奔流不息,夏玉兰孤零零地畏缩着坐在大堤上!东边的太阳冉冉升起,露出了鱼肚白,江上的雾气消散殆尽,汽笛的长鸣声惊扰着白鹭洲上的白鹭,它们像白衣天使一般在江面上翱翔,是那样的优雅、无拘无束。
王婶感觉到夏玉兰的神色有些不对,实在让人担心,她怕夏玉来一时想不开,干出什么蠢事,便悄悄地跟了过来。
夏玉兰正独自坐在江边发愣,形单影只,嘴里像和尚念经一样,喃喃自语,王婶心里很是不安,便走了过去,“化龙家的,回家吧,江边风太大,容易着凉的。”
夏玉兰木然地看着奔腾不息的江水,根本没有听见王婶的话,她自顾自地反反复复地说:“我在等我们家锦鸿呢,他一定会回的我在等我们家锦鸿呢,他一定会回的。”
王婶见她这样神魂颠倒,摇了摇头,泪眼涟涟,很无奈地说,老天呀,你到底造的什么孽啊?把好端端的一个人变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