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晚,晚风微凉。点点繁星,或深幽或清浅,缀于黑丝绒般的夜空中。丝丝缕缕的薄云间,有那银白的月色莹耀天际。
今夜,是个满月夜
银白月光洒落下界,连着那原本笼罩下界的浓郁黑暗,也似被驱逐似的,不得不收敛起张扬的利爪,小心隐于暗处,贪婪地窥视着人世间的一举一动
枝叶繁茂的林间,树木深幽。不多时,便已渐起了薄薄的雾气,似薄纱飘逸。或高大或矮小的林木,伸长着各自的枝叶,与落入凡尘的月光纠缠着,在林地间肆意地交织出或深、或浅地光怪影像。
树荫深处,透过一重深过一重的阴霾,一片浓溢的黑色,彷如一只静伏于暗夜的巨兽,眨动着橙红色的独眼,销势而立于森然的岩壁前,张着贪婪地巨口,誓要将靠近它的一切,尽数吞噬。待走近才发现,那是依着岩壁而建的两间石屋。
月色下,石屋外壁犹如泛起的涟漪,或凸或隐,起伏如波澜。未经打磨的石棱,粗粝黝黑,与周遭岩壁相同的色泽,不难看出,这些用来修葺石屋的石料,都是就地取材,而后依托着背面巨大的岩壁,草草搭就。
至于那独睁地橙红怪眼,则是此刻屋内燃着的烛焰。烛火摇曳,四散的烛光中,或有那不甘的光束,就算再微弱,也要拼命挤过石间的缝隙,向着屋外恣意地伸长,誓要向着暗夜,宣誓着自己的存在。
眼见着屋内光影不断转变,想必是内室之人尚未入睡,正在来回忙碌着什么。
室外浓墨铺就的暗夜中,仿似被屋内传出的阵阵细微响动所吸引,一双眼睛忽的紧贴上了石壁,就着石间的缝隙,敛起呼吸,悄悄窥向屋内
屋中,除却正中摆放着的,一张黝黑的巨大石台外,就只剩靠着一侧石壁,草草铺就着的一方长案。案上,紧靠着烛台,放着一只盛有半满清水的铜盆。
此时,屋内的怪声已悄然而止。案前,站立着一个体型高大的男人。此刻,他正半举着手,就着不甚明亮的烛火,仔细的打量着,手中那一块,尚在滴答着粘液的新鲜皮料。
“啧”
细看了一阵,似对眼中所见极为不满,随着“啪”地一声轻响,那块还透着水渍的皮子,就被男人烦躁地,随手甩上了石台。搭在了,石台中央那一堆皮肉翻转,兀自猩红的血肉上。
此后,男人未再向那处多投去一眼,只是冷漠地一个转身,将自己沾满了粘液的双手,浸入了案上早就准备好的铜盆内。
“哗啦啦”地水声响起,盆中的清水似被投入了染料,浅一缕,深一束的色泽,瞬时弥漫开来。伴着男人清洗双手的动作,先前还深浅不一的水色,不久就乖巧地趋于一色,变得殷红一片。
其间,男人似忽地又想到了什么极有趣地事,先前因着不满还紧皱的双眉,即刻旋展开去。嘴角处,也挂上了一副晓有兴味的狰狞笑容。手中的动作,也因着其心情的转换,而越发地快速起来。
当男人再次提手出水,那原本沾满了猩红血液的双手,已然恢复了其原有的色泽。只是,右手虎口那一处,铜钱大小的皮肤,却依然如同此刻的盆中水一般,殷红异常。
此间石屋的左侧,草立着一个2米见方,一人多高的偏屋。与其说这是一间偏屋,还不如说它更像是一个牲口棚。一个简陋到,连搭就一个茅草顶棚,都嫌奢侈,只是简单的,用成人手臂粗细的树干,密密围匝而起的一圈木栅栏而已。
男人此刻的心情,显然是极好的。只见他脚步轻快,等不急擦干手,就已快步来到了偏屋前,迫不及待地打开铁链,扯开栅栏门,借着头顶的莹白月光,将头探了进去
只是,下一瞬,他的笑容却瞬时凝固在了脸上。在一眼就能窥清全貌的栅栏内,除了满地脏乱地稻草外,再无他物。
男人的呼吸,也随着双眼在偏屋内的快速移动,而逐渐变得越来越急促起来,脸上狠厉之色逐生。正当他即将暴怒之际,却又突然恰然而止。
只见,他双眼微眯,紧盯上了屋内的一处。显然,是发现了极有趣的东西。旋即,一丝狡黠的笑意,浮上了盈满阴冷的双眼。
月光下,男人目光所及,还是那堆肮脏的稻草。只是,此时的他却突然蹲下了身,伸出惯用的右手,在黑暗中,从散发着腐臭味的稻草中,摸索着捡起数根。
在这些稻草的前端,无一例外都粘挂着几许暗色的粘液。随后,又见他左手指尖轻沾后,两指相互来回揉捏了数次,紧接着放于鼻前轻嗅之后,迅速起身,急转至原先的石屋内。
一阵轻响过后,男人再次快步步出屋外,向着屋前,那一大片一望无际的幽暗树海,信步走去
方才,见着稻草堆上那痕迹忧新的斑斑血迹,男人的脸上就浮出了笑意。这笑意,先由微笑的嘴角延展到双颊,沿着整个脸颊蔓延。最后,就连每一根眉毛,都似浸染上了笑意。
如果说,生活于眼前的这个时代,一切的辛苦劳作只适合于阳光下的话。那他,就是那些为数不多的异类。于白天而言,他更习惯于夜行。只因,他本就是为着暗夜而生。每当夜色降临,便是他狩猎之始
除却偶尔传来,一两声不知名的动物的怪叫外,深夜的树林里,时常寂静地可怕。
高筑于枝丫间的鸟巢内,那在冬日里甫出生的小黄鹂鸟,紧缩着身子,裹紧了一身灰黑色的绒毛,不安地又往母亲温暖的翅膀下缩了缩。只为了能避着暗夜里,那忽闪着大眼睛,名叫猫头鹰的恶邻,恼人的咕咕声。
突地,一阵杂乱的声响由远及近,惊得原本还要咕咕上两声,吵邻家小朋友睡觉的猫头鹰,也猛地闭起了嘴。
树影斑驳中,一条黑色的身影,犹如惊恐的小鹿,不辨方向的在下方的林子里到处乱窜。不时,将林地间,那厚厚的枯叶,踩踏、挤压地沙沙作响
紧随着“砰”地一声闷响,凝结着露水的林间草地,被激地扬起了淡淡的水汽。月影朦胧中,只见那暗绿色的绒草上,扑卧着一条瘦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