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五章 眼前人与心上人(三)(1 / 2)地藏太平刀首页

夜幕下,火焰烧起来,将海面和天穹都染上了颜色。

烛火亮如白昼,楼船上满是喧嚣声,那些潜行的黑衣和驻守的黑衣碰撞在一处,几乎让人看不出究竟是敌是友,但是死亡在蔓延,鲜血流淌着漫过一层层台阶和门槛。

唯独只有那一处船舱没有任何脚步能够靠近丝毫,船舱里只有一盏烛火,手中提着木刀的年轻女子神色紧张地站在床边,护着身后床上依旧紧闭双眼昏睡中的白发男子。

真正的战场并不在此,有了醉春楼和江湖院的联手,降魔殿也主动请来了几位武道宗师压阵,那些只是由巫赟随身带着的武道高手根本无法在这样准备周全的困局中靠近身受重伤的顾枝一步。

而在楼船上等待已久的镇守之人也没打算让潜行者活着离开,这些人修为不俗手段精妙,即便不是魔军中身经百战之辈,也一定是在乱世中见风使舵的闻名已久的武道宗师,然而当他们站在魔君旗帜下的那一刻起,他们往昔的荣光和名望就都化作了卑贱的泥壤,所有人都可以践踏于脚下。

楼船外的海面上,浪花冲天而起,顶天立地的水柱将那一叶小舟围困其中,也遮掩了所有探看的视线,人们只能隐约瞧见,在浪花翻涌之间,有庞大巍峨的神明虚影肃然耸立。

那些好似神明降世的身影,每一次举手投足都是惊天动地的气势,若不是那几个交手之人有意绕过了楼船的所在,恐怕此时距离并不算太远的楼船早就被真气碰撞的余波掀翻在了海水中。

小舟上,一身黑衣长袍笼罩着佝偻身躯的巫赟双脚依旧牢牢站立在船尾的甲板上,他身后那浑浊墨色的虚影没有丝毫动摇,只是从身侧探出的八道手臂已经被砍去了大半,虽然不损威严和气魄,但终究还是看得出以一己之力面对三个武道高手,对于巫赟来说也并不是易事。

波澜壮阔的海面上,只有那三个人所站立的水面依旧是平静的,一身红衣的鱼姬站在距离小舟最近的地方,她身后的神明虚影已经褪去了艳红的色彩。

那些缠绕在虚影身躯上的红色细线已经所剩无几,但是女子的脸上神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那般的冷漠淡然,好似先前独自一人就砸碎了巫赟身后虚影两条手臂的人不是她,好像如今体内真气喧嚣作乱几乎压抑不住反噬力量的人不是她。

手持折扇的麟书始终站在鱼姬身旁不远的地方,虽然是身兼降魔殿第二正司和醉春楼副楼主的武道高手,但麟书毕竟不是以善战闻名,更多的是扮演一个在幕后运筹帷幄的角色,所以即便修为同样足够掺和进眼前的战局,但却不足以让他在其中起到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几乎所有想要落在鱼姬身上的手段都被麟书全数接下,以至于此时他身后的巍峨虚影只剩下了点点光芒,就要消散一空。

站在另一侧的冀央,虽然没有和鱼姬一般经历过独自面对巫赟的战况,也没有为了护着旁人而不得不吞下所有攻击,但是此时他身后的虚影也已经是斑驳不堪。

这倒不是因为他修为不够深厚所致,而是因为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就都是毫无保留地出手,好似不将体内的真气都挥洒一空便誓不罢休,所以就拼着这么一股与巫赟同归于尽的气魄,冀央同样给巫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巫赟转头看了一眼冀央,苍老的声音更加沙哑低沉,缓缓开口道:“降魔殿的第一正司要是殒命于此,岂不是整座汪洋的损失了?”

冀央满不在意地打断了巫赟的话语:“降魔殿即便没有了第一正司也还是降魔殿,便不是缺了我冀央就能够毁了降魔殿。”

巫赟像是真的十分困惑,看着冀央和麟书问道:“我不明白,即便顾枝如今是真正的天下武道第一人了,你们也同样是汪洋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竟真的愿意豁去性命来护他?”巫赟伸出手指敲了敲,摇摇头说道:“这笔买卖,并不划算。”

麟书懒得开口言语,而且他之所以会来此也不是为了顾枝,所以根本不愿意回答巫赟的问话,冀央却笑着说道:“买卖?谁跟你们这些只知道躲在暗处盘算小心思的不人不鬼的东西做买卖?降魔殿和醉春楼不是买卖,‘地藏顾枝’也不是买卖。”

巫赟藏在兜帽下的双眼缓缓抬起,冀央察觉到两道犹如鹰隼的视线看过来,巫赟语气阴森沉缓地问道:“那是为何呢?”

冀央挥挥手,吐出一口浊气来,体内几近枯竭的真气再次汹涌奔腾,就像巫赟此时主动开口言语一样,本就是为了来大战一场的冀央既然愿意多说几句话自然也是为了休养喘息片刻,不过巫赟需要做的休息肯定不用那么多,但冀央却需要更多准备,所以能够多耗上些时间反倒是冀央想要的。

冀央神色平静地与巫赟对视,语气平淡地说道:“就像你们这些龟缩许久终于跻身天坤榜的人急着要杀了顾枝一样,你们为了扬名天下,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的独树一帜,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利益。但是我们不愿意这么算,顾枝也好,‘地藏’也好,无论他是那个可以挽救汪洋乱世的英雄,还是想要隐居市井山林的普通人,他都应该活下去,这世间的任何人都有着可以活下去的权力,而这份权力,不是你们可以随意夺取的。”

巫赟并不赞同冀央的话,他没有冷笑嘲讽,只是语气平静地诉说事实:“这话说的太过虚伪,这世间如今有多少人身陷囹圄,怎么他顾枝就值得醉春楼和降魔殿的大人物都亲自下场来救,而那些在城池和乡镇都屠杀的寻常百姓就只能无望死去呢?”

巫赟摇摇头,继续说道:“说到底,这还是你们精心谋划的买卖而已,只要顾枝还活着,无论他有没有能够去将魔君杀死的力量,但只要天下武道第一人依旧存在着,那么这世间就始终有着一口气在。那时的人心和选择有着他们可以由你们这些大人物落笔的留白,所以你们才会来此不遗余力地救下顾枝。”

冀央伸了伸手臂,手中的长剑虽然遍布裂痕但却还是锋芒毕露,冀央无奈笑道:“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被一个跟着魔君烧杀抢掠的叛逆之辈指责辜负天下人。就如同最开始说的一般,买卖也好利益也罢,你们与我们,在其中所计较的本就不同。

今日可以是因为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什么天下人无论是一个顾枝还是寻常百姓都死不得,也可以说是为了当年在奇星岛倾覆之乱中‘地藏顾枝’的出现所以才有了降魔殿,于是今日便要来偿还恩情,还有如你说的一般,只是为了要‘地藏顾枝’的存在来安抚和操纵天下人。

可是说到底呢,便只是因为这整座天下,在你们眼中谁都可以死,金藤皇帝也好市井百姓也罢,甚至魔君和光明皇帝也都可以死。

但可惜的是,在我们看来,这世间谁都可以活,顾枝也好寻常普通人也罢,都应该活着。

生与死对于许多人来说是掌心里随意翻覆的东西,但玩弄生命与死亡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和自夸的事情。所以你,与我,都没有资格在这里去评判为了一个人的活着和为了更多人的活着哪个更有意义,更没有资格去说什么大人物要做的买卖够不够划算。”

巫赟静静地听着冀央说完这些话,他自然知道冀央需要时间去休养调息,但是巫赟也没有将冀央的这番话当作只是拖延时间的随口言语,也许这背后就代表着如今降魔殿和醉春楼在乱世之中的立场和抉择。

巫赟抬起手,他身后的巍峨虚影也抬起了手掌,掌心有墨色晕染荡漾,刹时间,被真气碰撞都照耀得光芒万丈的海面便又成了漆黑的色彩,似乎所有的东西都被剥去了存在的根基,只剩下了苍白和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