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辰谐愉快地答应了。“您尽管放心,在下一定会让主君配合您的工作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顺手拉上晓长信匆匆起身离去,沿着楼梯下了二楼,完全没考虑过要不要等一下晓云驰。
晓云驰倒不在意这个,只是静等他走远后,若有所思地向嘉长川询问道:“长川,你觉得……他知道阳哥和辰哥被借过命的事吗?”
“他知道。”嘉长川叹了口气。“方才你们与他交谈的时候,我曾试图听取他的心声。但在神术发动的那一瞬间,他就觉察了我的行动,并迅速进入了心如止水的状态……真不愧是老情报员,他临危不乱的能力,简直非同一般呐。”
“这样啊。”晓云驰撑着桌子站起身,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哦,对,说起来,你这道分识能维持多久?”
“不滥用神力的话,一个月吧。”嘉长川变回大白猫,跳到桌子上坐下,甩了甩尾巴。“需要我再多送一道分识来吗?”
“不必了,我也不能全靠你呀。”晓云驰伸手摸着猫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曾外公的脾气,向来不怎么样,在我家里的人面前倒不太显……只是委屈你了,老远跑一趟,还得受他的气。”
“无妨,这证明他很爱你们。”长川猫扭头蹭了蹭晓云驰的手。“毕竟他把我拒之门外的理由,是很通俗的‘我不是好神,诱哄了他的外孙和外孙媳妇还有曾外孙’。”
哎呦!晓云驰一时间哭笑不得,他的曾外公真是个老小孩儿,一大把年纪的人,怎么越活越回去,连这么没礼貌的理由都找得出来了?
“没关系,这很正常。”长川猫抖了抖耳朵。“等你有了晚辈……比如,外甥或者外甥女,你就能理解一点长辈的心理了。”
“唉!”晓云驰听了这话,悲从中来,忍不住哀叹了一声。“说到晚辈,那株无垢树的事,你可千万要瞒好了,尤其别让我哥知道。他要知道了这事儿,绝对会追杀你到宇宙边界,到那时候,咱俩就都得去浪迹天涯了。”
“好。”长川猫又抖了抖耳朵。“不过,为什么被追杀的是我,你也要去浪迹天涯?”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怎么还要问?”晓云驰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猫头。“你没听辰谐说话啊,神冢体者一生只会有一个匹配者,你要是走了,我上哪儿找下一个搭档去?”
“只是这样吗?”长川猫歪了歪头。
“当然不是啊!”晓云驰难得地红了脸,伸手抱起面前的大猫,快步向楼梯走去。“你一定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
“倒也不是这样。”长川猫发出了一声咕噜。“你不好意思也没关系,反正我们来日方长。”
“哼……无聊。”晓云驰泄愤般狠狠搓了一下白猫的长背毛,把那些顺滑的白毛搓得一团乱。“要不是你的本体没法来,我现在一定会给你两拳——邦邦响的那种。”
长川猫听到这话,可怜巴巴地‘咪呜’了一声,又扒上晓云驰的肩,蹭了蹭他的侧颈,‘委屈’道:“殿下啊,你真的舍得揍我吗?”
“喔,几天不见,你还学会撒娇了?”晓云驰看着脚下近在眼前的楼梯,把怀中猫往上掂掂,这才伸脚下楼,步履倒是稳健如故。“来,说说,这又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长川猫愉悦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跟太子殿下待久了,旁观他与未来太子妃相处,自然能无师自通此道。”
虽然出于各种原因,他完全没办法去确定,苏梧兰是否等于灵骁君,只看晓云溪与苏梧兰是真心相爱这一点,无论两人最终的结果会如何,他都不能去点破这个问题。毁人良缘太过造孽,他才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真是奇迹了,我哥居然也会这套?”晓云驰大为震惊。“曾经号称要永远保持风度的人,也会向他的爱人撒娇吗?”
长川猫却道:“你这是在承认他吗?”
“不算是,这全要看灵骁君的做法。”晓云驰走下最后一级楼梯,有些落寞地低语道。“若他肯对我哥好,我也不是不能对此事置若罔闻。”
“你在担心什么?”长川猫闻言,跳下地变回人形,站在晓云驰面前,伸出双手握住他的肩,垂着眼询问道。“是这里有难办的事发生了吗?”
他家殿下不是对此不太热情吗,为什么突然就愿意视而不见了?这未免忒奇怪,究竟是什么无比紧急危险的事,才能让一个人心中的成见,一夜之间隐形甚至消失?
“嗯。”晓云驰抬臂圈住嘉长川的腰,应道。“原初魔祖又要来了,还极有可能会本体亲至……万一我不幸失手,殒命于此,我的家人、属官,还有部下,就都拜托你了。”
“没有谁会死去,殿下。”嘉长川反拥住他,十分郑重地说道。“你们会取得完整的胜利,无论凡人或神明,皆能得偿所愿。”
“这是预言吗?”晓云驰问。
“是。”嘉长川抚了抚他的背。“相信自己吧,殿下,只要你仍存在,你的力量与勇气,就终有一日会成为世界的天光。”
晓云驰却问:“你会与之同在吗?”
“会。”嘉长川答得果决,丝毫不曾有犹豫。“在你神形寿终,步入消亡以前,我会和你一样,永远存在。”
随后,他松开晓云驰,满腔遗憾地道:“我的通识该回本体了,殿下。再耽误下去,维护此间不崩的本源就会觉察,你们也都会功亏一篑。”
“它是什么本源?”晓云驰微微地皱起了眉,这种因缘问题里,怎么还有本源的事儿呢?
“抱歉,迫于因缘,我没办法多说。”嘉长川指了指外面天空中的璀星。“不过……只要辰谐能劝服他家主君,你们就能知道的更早些了。”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晓云驰也收回手,探头在嘉长川的颊侧亲了一下,随即后退几步,温和地笑了笑。“不是要回去吗,快去吧。”
嘉长川恋恋不舍地多看了晓云驰好一会儿,到底没有再做点儿什么,而是迅速收走了通识,只在原地留下一具变回白猫的化身。
天知道晓云驰要借他听心声的能力一用时,他有多想本体亲临,可他也知道,因缘不可违,如果他掺和进这件事里,只会让事情变得糟糕。
因为曾在此处失去大半魔力,原初魔祖极恨断却漆红宫入侵路的辰戌真,恨不能将之生啖,同时也痛恨一次次有意无意地坏他大小事,导致漆红宫一切行动只能转入暗处的乔楷阳。
在原初魔祖这无穷的恨中,乔楷阳与辰戌真为对抗祂、保护领民,一个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另一个在悔恨与痛苦中活过了前世的尾声,最终追随知己而去……如今更是要再面对原初魔祖,或将这份恨意终结,或死于这恨意之下。
这个结果是他们想要的吗?以他——曾经的极昼星,对他们的了解,绝对不是。但他明白,这一定是他们所认为的、相对之下最好的结局,否则,他们又怎会任由自己的命运发生改变?
晓云驰对他复杂的心理一无所知,只是在他收回通识后,默默抱起白猫,转身走向掩着门的控制室,面沉如水。
从他摸到白猫那一刻起,就发现他搭档这具化身上,附着听心神术的用法;这令他感到极其意外,难道他搭档不怕他学以致用,到处去听人心声,甚至把这招用到他搭档自己身上去吗?
若他搭档当真无所谓这种事,那么,这是否意味着……他搭档对他,的确问心无愧呢?
“小驰,你回来啦?”在他思索其中细节时,乔楷阳拖着晓长信,如逃难般蹿出控制室,关上这间屋装配的实心雕花木门,抖了抖不知何来的满身尘土,对他露出了笑脸。“里边儿打起来了,咱们还是先去别处避个难吧。”
“什么?”晓云驰难免愕然。“他们几个又发生什么矛盾了?”
“是这样,小谐跟阿真聊天,没说几句就开始拌嘴,茜茜不乐意听,就用玉姬语说了几句……我听不太懂,大概是问候小谐先祖的话。”乔楷阳露出了很无奈的表情。“说起来,小谐那个脾气,你刚才或许已经见识过了?”
“是啊,在极端冷静的同时,也相当暴躁。”晓云驰皮笑肉不笑地接上了话。“然后他就又开始骂人了,是吗?”
“不,这次他直接动手了。”晓长信哭丧着脸回答道。“你能想象,一代大神术师和一代宰相,居然会像疯狗一样互咬吗?”
我愿将他们评价为两个疯子!晓云驰忍不住这样想着,那两个家伙是根本就不对付吧,怎么见面就打,还这么不分时间地点与场合?他们的主君眼下还状态奇差呢,难道他们都忘了吗?
想到这里,他转而向乔楷阳询问道:“阳哥,他们两个打起来了,辰哥就得这么看着吗?”
“我倒是想拉他出来,但他拒绝了。”乔楷阳耸了耸肩。“他好像……很好奇他们的矛盾点到底在哪里,所以打算先旁听一会儿。”
“行吧,这很有调节者的风范。”晓云驰对此无话可说,只好随意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不过他多半要失望,毕竟无论是迁星将军,还是辰谐,都不像是会在面对他们所认为的‘智商异常者’时,还能好好说话的人。”
“说得太对了。”晓长信给他鼓了鼓掌。“他们两个,或者说是他们两个的家系,以前有仇……我不清楚个中缘由,但这大概跟紫神辰氏的一些内部行为有关。”
“旁系和主家向来有矛盾,这不会是他们互相仇视对方的理由。”晓云驰不认可他的观点,随即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圣者,你这位朋友从前有家室吗?”
“没有,他说成家这种事没有意义。”晓长信摇了摇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在开玩笑吗,他一个标准的古人,居然会认为成家没有意义?”晓云驰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他的灵魂上有禁制,你知道吗?”
“什么禁……”晓长信疑惑地说了半句,随即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巨变,当场陷入了沉默。
火鸟神国灭亡后,某年火神五行者聚会时,他二师姐艾倾鸢喝多了酒,在快散席时突然说,辰氏为防止族内秘密泄露,曾特意给所有‘知晓秘密者’下过魂枷;此物之凶恶,善用机巧术如她,都无法将其解除。
大师兄乔诚终问她‘何以得知’,她便讲了一个对他们来说,本该十分平常的故事——
很久以前,曾有一位辰氏青年,深更半夜求到她面前,想让她保住自己被魂枷所伤的亲人。但她努力了七天七夜,也没能把人救回来,最终只能陪青年将其亲人厚葬,再在坟前为他们念上三遍引渡神咒。
那青年为了报仇,投身于政场,隐忍多年,终于在某天得到机会,解决了所有的仇人,大仇得报。报完仇的青年,并未就此辞官归隐,而是更加尽心尽力地为国效命,最终成了一位身处于悲剧的英杰……
“因为他,我开始研究灵魂,最终发现了一件或许不该被披露的事。”当时的艾倾鸢举着酒杯,半醉半醒地说。“众生的灵魂波动,与主神神魂的波动是一致的,只因尘世繁杂,限制住了众生的能力,众生才会无法成为像主神那样的神明。”
“所以我认为,我们很可能是主神的一部分,甚至极有可能像夜君一样,是‘主神的子女’,而非臣民……”
她尚未说完这个推论,就一头栽倒在桌上,昏睡不起。与她搭档多年的乔诚终,只好无奈地宣布聚会结束,并十分自然地背起她,送她回了她位于义武星的家。
二仙离开后,乔长奈缓缓地站起身,向他和秋怡真嘱咐道:“万不要让第六个人知道这番话,那会给二师姐招祸。”
他虽然不曾再把这番话向外说,却也对这个说法不屑一顾。倘若他们是主神的子女,他们曾经受过的苦难到底算什么,他们的父母又将处于何种地位?作为沐雨诸多先帝之一的他,又该用什么借口思念故乡?
但,就在两千余年前,在那场诸神之战中,艾倾鸢竟设法激发了所有出身于云英者的血脉,让参战众神、众人与主神产生共鸣,令云英方的战斗力大大提升。
原初魔祖忌惮她的能力,当即令诸魔将围攻她与掩护她的乔诚终,致使二仙一个神魂俱灭,一个身死。她以行动与死亡证明了自己的设想,却……至少在与他们不相干的神看来,也连累得乔诚终再无来生。
但尽管如此,他和秋怡真、乔长奈却清楚,他们的二师姐,究竟为他们,尤其是参与神战的人类,争取到了怎样的抗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