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抬头,看着徐凤鸣,徐凤鸣垂眸,居高临下看着赵宁:“有我在呢,郑琰说我的心最黑了,他没说错,我确实心黑,还是有仇必报、睚眦必究的人。谁敢欺负我徐凤鸣的人,我一定让他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赵宁拉着徐凤鸣往下一拽,瞬间把徐凤鸣扑在地上,翻身压在他身上。
赵宁伸手捋了捋徐凤鸣鬓角的乱发,他眸子漆黑,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恐慌:“如果我真的不是先帝的儿子,你会怎么办?”
“那不是更好?”徐凤鸣笑了:“那我立刻换个国家,以后就不用顾忌你,想怎么收拾这帮混账就怎么收拾。”
“如果外面的传言是真的,那我就是名副其实的孽种,”赵宁眸色深沉,神情严肃,语气很轻,略微有些急促,是心虚的表现:“我如果真的是个孽种,你……”
赵宁其实这么想很久了,不知道是不是传言听多了,自从他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开始,他就在怀疑,他究竟是赵玦的儿子,还是如传言中那样,是卓文姬和闵先生偷情的产物。
加上他幼年时离开父母,闵先生对他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上心。
他自己心里也隐隐有过猜测,只是……尽管他对卓文姬没有母子感情,可卓文姬到底是他的母亲,他不可能真的去质问她。
其实今天卓文姬来的时候,他看卓文姬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他真的很想质问卓文姬到底跟闵先生有没有不清不白的关系,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只是后来他到底忍住了没问出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种关键时候不去求证,而是先来问徐凤鸣。
不过对于现在的赵宁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他只想知道,如果传言是真的,徐凤鸣会怎么样。
毕竟这些话他从小听到大,相比起那些流言和那一双双意味不明,带着审视和鄙夷的眼神,他更在意徐凤鸣会怎么想。
“你就是你,”徐凤鸣说:“不管你有几个身份,哪怕你日后成为天下笑柄,你还是你。
我爱的那个人,是跟我一起在京麓学院读书做同窗的赵宁,是那个不顾自己安危,拼死护着我逃出大溪城的赵宁,不是启国国君赵灵。”
徐凤鸣伸手抚上赵宁的眉眼,描摹赵宁的眉眼:“对我来说,你是国君也好,平民也罢,都没什么区别。”
徐凤鸣发现赵宁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变了,那愁云惨淡的神情,在徐凤鸣亲眼见证下变得星光璀璨。
他生得极其好看,像极了卓文姬,卓文姬虽然脑子笨,但却是绝色之姿,因此跟她极其相似的赵宁高兴时,同样很美。
他都不用笑,只需将那生人勿近的气势稍微收敛一点,就能星光熠熠,满殿生辉。
食色性也,徐凤鸣也好色,他每次一看到赵宁这张脸,都会不由自主沉沦进去。
赵宁起身,抱着徐凤鸣往后殿走去。
殿外大雪纷飞,殿内烛光摇曳,红纱软帐春光无限。
这是赵宁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踏实,以前每次都是他醒的比徐凤鸣早,今日徐凤鸣醒了他还在睡。
徐凤鸣看着熟睡的赵宁,他这才发现赵宁双眼乌青,脸上冒着胡茬,似乎消瘦了不少。
徐凤鸣有点心疼,不知道他这段时间都是怎么过的。
他这段时间忙着应付那突如其来的流言,竟然一时没顾得上照顾赵宁的情绪。
现在他才后知后觉想到赵宁,瞧他这憔悴的模样,这段时间一定是度日如年。
天大亮了,徐凤鸣见时间差不多了,先起床了。
赵宁闭着眼精准地抓着徐凤鸣的手,他没睁眼,迷迷糊糊说:“还早呢,今日又不朝会,再睡会儿。”
徐凤鸣问他:“你要当昏君吗?”
赵宁:“……”
徐凤鸣起床洗漱,出宫去了。
路上他想起赵宁昨天晚上的表现,命令车夫调转方向,去了丞相府。
闵先生倒是挺悠闲,徐凤鸣去丞相府的时候,他悠哉悠哉地摆了茶水,在雅阁和欧阳先生煮茶赏雪。
“我还担心丞相会被那流言所带累,”徐凤鸣说:“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闵先生瞧徐凤鸣来了,忙招呼徐凤鸣:“正好,我新得的茶,这还是第一次吃呢,徐大人运气好,赶上了。”
徐凤鸣倒也不客气:“那我就厚着脸皮讨丞相一杯茶喝。”
“徐大人这话言重了。”闵先生笑道:“请坐。”
徐凤鸣坐下,闵先生亲自净手泡茶,让徐凤鸣没想到的是闵先生茶艺功夫也是一流,温杯、投茶、醒茶、冲泡、出汤这一套动作做得是行云流水、游刃有余,看得人赏心悦目、目不暇接。
闵先生分茶,做了个请的姿势。
欧阳先生跟徐凤鸣各自端着茶杯呷了一口,欧阳先生说:“还得是丞相泡茶的功夫好,将这这茶的味道恰到好处地激发出来,既不过早,又不太晚,时间和水温都把控得十分精准。”
“先生谬赞了,”闵先生谦虚道:“口感好,那是因为这茶叶不错。”
欧阳先生一语双关:“与茶叶的好坏无关,同一种茶叶,不同的人也会泡出不同的味道,归根结底,是泡茶的火候不同。”
徐凤鸣听懂了欧阳先生的暗示,他这是在暗示流言这事,附和道:“欧阳先生说得对,归根结底,是泡茶的人不同,所以同样的茶,总能泡出不同的味道。”
欧阳先生:“徐大人青年才俊,品茶自然不在话下。”
徐凤鸣谦虚道:“先生谬赞了,我是个俗人,对茶艺一道不甚了解,让我品茶,无异于牛嚼牡丹,实在惭愧。”
“徐大人太过自谦了。”欧阳先生大笑起来,三人在这小亭子里聊了几句。
欧阳先生是个聪明人,知道徐凤鸣今日来找闵先生绝对不可能是喝茶这么简单,于是坐了一会儿就找借口走了。
欧阳先生走后,闵先生往茶壶里续了点水,端起茶壶给徐凤鸣和自己倒了一杯:“徐大人今日来找老朽所为何事,不妨直说。”
徐凤鸣发现今日闵先生自称的是老朽,聊想这老狐狸又不知道在计划什么:“晚辈有一事,还请丞相解惑。”
闵先生一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徐凤鸣:“徐大人是想问我,外面的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徐凤鸣见他倒也爽快,索性道:“是。”
“哈哈,”闵先生笑了起来:“我原本以为,徐公子这么聪明的人,是不会被流言扰乱心智的,想不到啊……”
“本来是没有的,”徐凤鸣笑了起来:“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心里其实早就下定了决心,不管赵宁是什么身份,他都会站在赵宁那一边。
他也不在乎赵宁究竟是什么身份,他认定的,只是赵宁这个人。
不管赵宁是赵玦的儿子还是闵先生的儿子,他都会一如既往地站在赵宁这边。
再说,姜黎还跟他说过呢,只要他愿意,又有那个本事,他选谁当天子就选谁。
不是赵玦的儿子又怎么样?
赵宁现在已经登基了,他就是国君,谁敢真的质疑他,想借这个流言把他拉下马来,他徐凤鸣一定亲手送他归西。
只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赵宁昨天晚上,小心翼翼问自己假如他真的不是赵玦的儿子时的模样。
他一想到赵宁,心里就像被一根针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似的。
他知道,其实这件事的真相,最在乎的人是赵宁。
所以,他想替赵宁问清楚。
他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几十年,他有权利知道真相。
“那么,”闵先生不动声色看着徐凤鸣,面上挂着他的招聘笑容:“传言是假的,徐大人该当如何?是真的,徐大人又该当如何?”
徐凤鸣:“不管是真是假,对我来说他就是他。据我所知,上将军孟案也只认王室虎符。虎符在谁手里,他就听谁的调遣,所以谣言的真假无所谓。
到时候若是有人敢兴风作浪,妄图来个浑水摸鱼,那就要看看是他厉害,还是大启的军队厉害了。”
闵先生:“既如此,徐大人又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个传言的真假?”
徐凤鸣抬眸,直视着闵先生的双眼:“我说,是我的私心所致,丞相信吗?”
闵先生看着徐凤鸣的眼神,忽然就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想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