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枯再言:“因此,你如今眼前的一切,应当都是假的。”
“我用几百年才得以确信的事,你用一个时辰就猜到了……”沃若若苦笑,“难怪我儿时总被说不够聪慧,如今我算是领略到了,人与人的命理相差太多,拼几辈子都拼不起的。”
“你明知我被蒙在鼓里,有太多不知之事,却执意这样随意编排我……你们沃氏,果真都是自我至上。”望枯声讨也戛然而止,“沃若若,说点我想听的。”
“莫要操之过急了,小神仙,我且问你,为何我的魂魄会在银烛山?”沃若若自有迂回她的妙计,“你应当喜食酸物罢?府上刚好有应季的青梅,我让下人给你端来一盘?”
望枯忿忿:“……什么事都瞒不住你们。”
与那另一个“若”出的馊法子一模一样。
沃若若一眼洞悉:“可是慕若也用这法子套牢你了?宽心,我只是跟着那些道士们学了些看人面相、生辰八字的皮毛,也就今日派了点用处。”
这死人的世间,大多皆是如此飘忽不定,和梦中并无两样。沃若若传唤的下人,也像纸鸢晃荡,不通人性。
她择来一个青梅,递去望枯的木头手心。
“小神仙对得起神仙的名号,貌比天人,却有厌世之姿,薄唇寡情,醉痣误人,常常语出惊人,只能吃酸的来治治口头风波。”沃若若胸有成竹,“头几年入世会有些多舛,命比纸薄,还尽是做些累而讨不到钱的差活。这几年会有官运,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此看来,是承了你的德行,就此应验了。”
“还没完,小神仙无父无母,好友却不少,桃花更是烧得旺。有钱的,俊朗的,听话的,死心塌地的,个顶个惹人艳羡,还皆为良缘,皆能帮衬。”
“不过,小神仙对‘情’字浅薄,倒是对床榻里上不来台的夜事青眼相待……若你不愿成婚,少去折腾,钱两也会送上门来。倘若情愿,身旁已有良人。”
沃若若一眯眼,碎阳也裹挟了去:“小神仙,我可曾说对了?”
单就面貌,便能看出这么些门道,怎会只学皮毛?说是已结仙缘也不为过。
望枯:“对,但不完全对。一来,你说的这些,多为日后之事,尚且不可应验;二来,我只想听你与慕若的过节,为何反过来说到我头上了?”
她的木头身也能囫囵含入青梅。
却只剩涩,而无酸了。
沃若若却变着花样答:“小神仙还天性聪颖,一点就通,一悟就懂,是个万里挑一的直肠子,能实诚行事,就绝不扯谎。乐于听人说,而甚少说自己。一旦认定一件事、一个人,便会对她毫无保留。也正因如此,才时常惘然,留有童稚心。却偶尔骤起杀心,偶尔冷血漠然,不愿世故,一生到头也难成完人。”
望枯本没有耐性听她这些泛泛之谈,却不曾打搅。
但对与不对,她皆不会应答。
沃若若叹惋:“小神仙这样的人,注定不会随波逐流。正因活得明朗,身边看不惯你的人,都想把你往大路里挤。我说这些,是愿你哪怕今日要毁天灭地了去,也要初心常在。”
望枯本该说:你我相识一日,相知一刻。就是说道,我也理应当作耳旁风。
但她听进了。
还稀里糊涂地翻过重山,撞见茂密深林。
没有豁然开朗。
倒是心旷神怡。
望枯问:“你为何要告知我这些?”
沃若若:“世道不喜愚钝之人,却也妒忌怀璧其罪之人。而我知道,小神仙是后者,哪怕有些浮于表面的命理我能看透,但真正能看透小神仙的,还是只有你自己。”
“你若是想,命理之外的物什也同样拿的到——但切莫激进太过,白白葬送了一条独一无二的好命。”
望枯:“……”
沃若若的意思是说,如果望枯今日铤而走险,便会换来一个“共赴毁灭”的下场么?
望枯:“……多谢。”
“你明白便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沃若若面面俱到,“至于慕若之事,且听我娓娓道来。”
她这便长话短说了:“我曾结识了一名道士,他有窥破天机之术,也曾与我说,‘你的命格,几百年后便是坐在后位之上的,但体弱多病,也易入歧途,却对江山社稷有制衡之用,此人名讳里也有一个若字,且叫慕若,有心借用你的阴寿为她所用。若是日后有缘,你会见到,若是没缘,你与她同样大势已去,定要好生掂量着’。”
简言之,慕若为沃若若的转世。
望枯还将借阴寿、制衡之用、大势已去这三处单拎出来,隐约串明了此事的扼要。
又是“道士”。
这时,躲在树下的卯卯总算按捺不住了,踉跄现身。
“呀!有马蜂!”卯卯捧着脑袋跑来,被戳穿了也不知闪躲,“小神仙,我依照您的吩咐摆好了……何时才会动手啊?”
沃若若一语定音:“小神仙,你也要好生掂量着,我被有心之人利用了,难以回头,但你还有转圜之机。”
生为先,错为后。
望枯喃喃应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