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但是,听我说朋友们。”在说完好事之后说但是,那就绝对是坏事,这是所有人类的共识,这让台下人的激情瞬间消散,毛都不剩,看所有都面露失望,胡里昂笑着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踩灭:“但是,我刚才说了,我是一个中国人,我信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他的遗孀我来帮助,而他的愿望,我来帮他实现,今天这三轮耶稣之泪,我来请!”
在短暂的沉寂之后,酒馆中爆发的欢呼比之前更要宏大,一旁的老板就仿佛停到了发令枪的短跑运动员,嗖的一下重回柜台,然后将一旁还在呐喊的服务员抓过来和自己一同打酒,很快,酒杯不停的送到每个人手中,欢呼声也变成了哈哈大笑和各种嘈杂的言语。
胡里昂举起酒杯:“大家,我最后说一句话。”酒馆也瞬间安静,毕竟谁请喝酒谁老大这种话在任何场合都是绝对的法律。
“让我们敬廓尔西喀,让我们敬伟大但辛勤的工人。”说罢胡里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敬廓尔西喀!敬工人!”这声音从不同的嘴里说出来,但音调和语速却如同一个顶天巨人口中发出的洪钟大吕之音,穿透了那金属棚顶,穿透了一层的公司总部,也穿透了维系生命的防护罩,就算是在寂静的宇宙中,依然能够听到他的回声。
这次事件之后,胡里昂也为两个受重伤的工人完成了自己朴实的愿望,这也让白肩膀们以和胡里昂说过话为荣,每一个白肩膀都渴望胡里昂把他当朋友,而几个诸如许愿使徒、工人之友、勿忘者等称呼也纷纷的被安在胡里昂身上,只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情。
“下次这个破活别找我。”在一个隐秘的地方,那个之前起哄的倒霉蛋擦掉脸上的油污,露出了凯特的脸,他正一脸幽怨的看着胡里昂,因为按照之前的计划,他附近的几个人会出演呵斥,然后他的戏份结束了,但凯特前面一个虎背熊腰的斯拉夫大妈听到之后,直接怒目圆瞪,然后直接甩了凯特一个大嘴巴,这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的错我的错,回头我收拾那几个货,对了耶稣之泪喝了吗?感觉怎么样?”胡里昂连忙赔着笑,然后开始转移话题。
“我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了。”凯特有些无语的说道,他的一边脸现在有些浮肿,而当他回味那个酒的味道时,却让他嘴角抽搐,这滑稽的场面让胡里昂差点没笑出来。
“这他妈哪是酒啊,耶稣喝了也得哭。”凯特嘟嘟囔囔的说着:“你也真的是厉害,一口直接闷了,佩服啊,看来上面选你来办大事,是有原因的。”
“哈哈哈,晚上喝点好的,漱漱口。”胡里昂笑着回答道,虽然他说的如此轻松,但他的内心却仿佛有人在心脏上生生撕开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这倒不是因为工人们喝那种像是呕吐物一般的酒水,而是他回想起了之前喝老扎比聊天的时候老扎比说的话。
“扎比,其实我不太理解,你也看到了,火星的生存环境不如人意,虽然船票很贵,但是熬几年怎么也能回去吧?”
老扎比的眼睛还是和之前一样,没什么神采:“不怕您笑话,回去?回去干啥啊?住在烂窝棚里面吗?”
胡里昂知道老扎比还有话说,他默默的给扎比递上一根烟,在点上之后,自己也来了一根,老扎比抽着烟,表情上来看美极了,但他眼中的光却更暗淡了些。
“胡先生,老头子今天有点话多,您别介意,我其实小时候过的还算不错,有个家,我老爸老妈对我都挺好的,我爸是干建筑的,每天回来都一身灰但是赚钱多,我妈呢,就在家门口摆了个小摊子,帮人补补衣服,然后缝点手工用品,我那时候每个月还能吃到一块巧克力呢,在我们小伙伴眼里,我可神奇了。”老扎比又吸了一口烟,然后看向胡里昂,胡里昂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笑着露出那如齿轮一般的稀疏牙齿继续自己的回忆。
“您别看这防护罩就这么大,但是楼确是改了拆,拆了盖,活肯定是不缺的,可是这没几年,有个叫恒亿集团的公司,开发了一个能够自动盖楼的那么个机器,听说是老大的一个3D打印工程机器,那东西盖楼的速度嗖嗖的,一台机器干一天的速度顶20个工人干一周,后来呢,后来我老爸就被辞退了,但是他除了会盖楼之外啥也不会啊,但是您看这日子还得过不是,就开始去我们城市的那个叫什么马具桥,对马具桥,和那些一样没工作的人抢活计,每天早晨五点就得到那,去晚了就屁都捞不到,有时候好一些,干一天赚的钱能换十来个能量棒还有点能量粥,有时候就是白区,还得搭上来回的路费。”老扎比的眼睛说着有点红,胡里昂在一旁听着,他掐灭了手里的烟,但他什么都没做,他也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老扎比轻轻的揉了揉眼睛,因为他不敢用力,老扎比之前说有一次不小心将那个廉价义眼和自己的眼眶给揉开了,那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他疼了好几天,最后硬是挺到发薪水的日子,然后采取一声那里面重新做的接合,但上个月基本是白干了。
“后来,家里来了个叔叔,说是我妈妈的朋友,每次他们说谈事情,就把我撵出去让我去外面玩,但是后来家里确实生活也好了一些,妈妈也能穿上新衣服,有一次我们还买了肉,那大肥肉的滋味,嘿,美得很啊。”老扎比不好意思的伸出手,示意再来一根,胡里昂笑了笑,给他继续点上。
“只不过这后来啊,我发现不太对劲,那个叔叔来家里的时候,我听到房间里我妈在大喊大叫的,我以为他们打起来了,我吓坏了,我就赶快给我爸发通讯,然后就是我这辈子每晚做梦都梦到的那个场景,我老爸回来了,然后开门,我就躲在门外面,我隐隐约约的看着我妈和叔叔在捡起地上的衣服,我老爸跟他们吵架,推搡,然后就带起来了,我妈拦着我爸,不让我爸打人,说我们赔不起,我们得生活这种话,我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当时生活好了,有肉吃了。”可能是连续抽了两这支烟,老扎比咳嗽了两声。
“我老爸这人吧,是个好人,爱憎分明,也很正直,但这种人一般脾气不怎么好,他后来从桌子上吵起来一个东西,是什么我也记不得了,后来就是血,深红色的,那味道不怎么好闻,那个叔叔躺在地上,我妈趴在桌子上,跟睡着了一样,我爸站在那,手里捏着那个红色的东西,后来警察来了,我爸被带走了,他也没跟我说话,就向被拎起来的小鸡仔一样,被带走了,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后来丧葬公司的来了,说要帮我安葬母亲,我还挺谢谢他们的,但是他们说得花钱,我说我没钱,然后他们就开始跟我说什么,啊,你不安葬你的母亲,她的灵魂就无法变成天上的星星什么的,后来我说你看家里有什么值钱的,可以换,他们拿了一个合同,说签了就能安葬了,没错,确实安葬了,我家房子也没了,嘿嘿,您看,胡先生,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就这样吗?”说完这些话的老扎比,表情依旧那么木然,这件事在他现在的看来,却已经和自己每天的工作没有区别。
“抱歉,扎比,我不应该问这些的。”胡里昂此刻很难受,他自己讨厌这种难受。
“嗨,您看我这个记性,您刚才问,我为什么来火星,因为我小时候怕虫子,每次有虫子从我眼前飞过,我就会被吓一跳,我妈总帮我驱赶那些烂虫子,还会一边赶着一边喊:臭虫子,离我的小扎比远一点。”老扎比非常珍惜的吸完最后一口烟,然后将烟头放在灭烟处:“火星好,火星没有烂虫子。”